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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夏茗(17)

夕夜重新低下头,目光敛出一个独特的角度,让别人以为她正专注于手中的课业,实际上却注视着前边唱票人的一举一动。

即使事后反复回忆——他捡起纸张,他将它展开,他抚平它的褶皱纹理。他凝视片刻,他念出被选人的名字,一切都完美无缺——夕夜依旧不明白究竟错才哪里。

就像光线沿直线传播,却在某个平面镜的突然作用下,决绝又彻底地偏离了预想中理所应当的轨道,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奔去。

“颜泽。”

这个不可能出现的名字准确无误的滑进耳廓,然后像湖心投进石子激起的波纹一圈圈漾开。在无边无际的范围内反复漾出无情的回音。

一发不可收拾。

夕夜的血液几乎凝滞,呆坐在位置上失态的半张着嘴仰头看黑板上冒然出现“颜泽”的名字,继而在那下面一笔一划平静的完成一个又一个“正”字。毫无转还得余地。

“颜泽。”

“颜泽。”

“颜泽。”

……

像绞刀又像咒语。

怎么会这样?

夕夜脸色苍白,不得不承认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整块黑板犹如一句辛辣的嘲讽,原定的两个候选人名下空无一票,而不存在的那个人却得到47票的青睐,剩下一票,弃权。

这结果让老师为难。

“呃……这个……班长是……颜泽。”中年男人尴尬地搓了搓手,一些粉笔灰簌簌下落,“那么,副班长就让顾夕夜担任吧。行吗?”说着转过头,询问性的目光定格在夕夜身上。

女生微怔半秒,搁下手里的中性笔,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下课前你帮我把全班同学的家庭住址统计一下……”接下去是履行公务性质的交代事情。夕夜一律认真记录在随身手册上。心里却想着另一些事情——代理。这次换成了这个词。

“放学后我在办公室等你。”老师杂七杂八的琐碎唠叨终于结束。夕夜看着手里的记录,完全理不清头绪,但还是令人放心地点头,不发出任何声音。

十一月的阳光依旧激烈犹如暴雨。无处可逃。夕夜不知所措地站在上了锁的办公室外,女士们喧闹的说笑声在不远处的走廊转弯处久久停留。来晚一步,老师已经去开会了。

想先回家,毕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但仍在犹豫,因为回家必须经过女生们聚集地那段走廊,她不知该怎样面对大家。刚才班会上发生的一切,最丢脸的人无疑是自己。

夕夜不敢走出去,却也不敢躲在原地。万一哪个人一转弯撞见傻站在这里的自己,该怎么解释?夕夜蹲下来装作众人正把家庭住址统计表塞进门fèng里却怎么也塞不进的样子。手心蒙着薄薄的汗。几欲窒息。这样即使有人无意间闯过来,自己也不至于太难堪。

门fèng并没有阻力,表格轻轻一推就能进去。万一有人一路走过来目睹整个过程,该如何解释呢?

夕夜把表格往办公室木质地板与水泥地面的fèng隙中塞去,自然是塞不进。即使有人来了,即使他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动作走过来,自己也可以没心没肺地挠挠头,满脸无奈地发现“cha错”了fèng隙。

做着重复的无用功,并且是明知不可能的事,女生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酸楚的悲哀感。不远处的喧嚣声仍未平息。不是怀疑,不是困顿,不是踌躇,也不是迷茫,而是,悲哀。为自己长久以来沉溺在这种消极的自尊中感到深刻的悲哀。

一大团云朵飘过,暗灰的影子懒散地在纸上缓慢行走。因为故作不得要领的推送,表格间出现了几道明显的褶皱,再用力时,就还从这里折断。不停重复,无法恢复。

番外篇二

饭桌上,父母机械地喊夕夜多吃点菜。尽管进入这个家庭已经三载有余,依然免不了这些程式化的客套。围坐在夕夜身边的,既不是她的母亲也不是她的父亲,而是颜泽的父母。夕夜是颜家领养的孩子。

一如过去的每次晚餐,父母会随便地拍掉颜泽筷子上的大块ròu,劝诫她多少吃点蔬菜以免营养不均衡,却从不会这样对待夕夜。自始至终的笑脸相迎使夕夜永远无法融入一个家庭该有的矛盾、隔阂、争执,以及它们本质内的种种温馨。

世界上有种感情,表现为相敬如宾,不是爱。

真正亲密的家人,并不会像这样冷漠的有礼,伸手却无法触及,俯身却无法靠近。

颜泽离开的那天晚上,父母从医院回来。母亲没有开灯,瘫坐在地上,号啕大哭,父亲在一旁安抚。月光经过玻璃窗的折射在地面画出菱形,冷清的色调恰好擦过父亲的眼睛。夕夜从门口往里望,随着父亲的动作,眼中的高光来回旋转,好像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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