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个,”男生挠了挠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我给忘了。对不起啊,我这就统计,下午放学后保证交到你们体育部办公室去。”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忘记!下午第三节课可是要将结果交到自管会的啊!你居然让我等到放学?
不过,现在不应该这么说。
“啊——这样啊,没事没事,你慢慢统计好了,”夕夜换出可被称为“秒杀”的笑容,语气已经压抑到温柔的程度,“放学后不用送过去,我来拿吧。”
“那就辛苦你再跑一趟啦。”男生顿时松了口气,道过谢后冲进门去。等了半天,门外的夕夜也没有听见里面响起诸如“谁要报体育节项目”的征询问话。
怒火必须忍住,否则永远都只是“体育部干事”。
夕夜咬了下嘴唇转身离开,拇指的指甲在不知不觉中掐进拳眼,迟钝的痛感传来,力道放轻一些,血液又回流过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除去皮肤上那一道浅得看不清的印记,最后连那也缓慢地蒸发消散,缺乏真实感。
甚至已经开始讨厌自己的虚情假意。碰上这种事的话,颜泽以前都是怎么做的呢?她好像一贯都处理得得心应手,从来没因为类似的事情而抱怨过烦恼过。
学业之外,更大更广阔的那些天空,颜泽可以跑跑跳跳在里面纵情恣意,在那些曼妙的时光中、人与人的交往里、各种抛头露面的场合,进出自如,分寸拿捏得刚好。而自己却拽着她递过来的唯一线索,紧张又局促地跟着她走。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自己存在的证明?
没有颜泽在,坐在图书馆自习一整天也不会有人来跟自己打招呼。
体育课做仰卧起坐练习时,根本没有人会主动跑来要求与自己分在一组。
班级里有许多话题圈,女士们一下课就围在一起,自己却无法像颜泽那样自然地cha进话去。甚至,就连成为“体育部干事”也是因她当初一句“部里人手不够啊,忙死啦,夕夜你来帮帮我吧”而起。
【3】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上到一半时住宿生就开始往食堂撤,教室里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走读生零散地分布着。夕夜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下课,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去7班门口等着,以免又被那个不负责任的班长溜掉。
可走到7班门口才发现里面居然只有一个学生,难道已经放学了?夕夜感到血压瞬间降下了两个单位的刻度。
“那个……同学,请问一下……”女生笨拙地开口,话还支支吾吾的没讲全,就被对方头也不抬的一句“体育课,去cao场找”给顶了回来。有点自讨没趣的感觉。
绕过学校创始人的铜像,夕夜往400米跑道中的足球场张望了一会儿,没有上体育课班级的踪影。女生径直往篮球场方向继续走去。
七班的男生们果然在一边的篮筐下争抢。夕夜沿体育馆台阶的边缘坐下,目光却被另一边正在独自打球的同班男生吸引。
贺新凉。自从他和颜泽确定交往后她就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外出聚会时也尽量避开和他相见。几乎已经忘了当初是谁在黑暗中抱起自己,谁的手骨节突兀,谁的手腕处静脉跳动的节律和血液缓流的温度。夕夜在半昏迷状态中下意识地伸手去拽他的衣领,以为自己探到那个神情一贯凛冽的少年内心截然不同的温柔。
最喜欢的女作家曾在小说里写过这样一句诗:曾幻想能在最为动心的那刻死去,但为了什么终于不能。
那个故事的最后,置身童话的女孩回归尘世乘上飞机,把脸贴在机窗玻璃上。她看见西藏的千山万壑、糙原牧场和寺庙红墙,看见山谷中的一条公路,看见公路旁边的那片糙原和山坡。山顶上,她骑着黄褐色骏马的王子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她望着他,直到白云遮盖了大地。她与他永不相见。
夕夜伸手去拽新凉的衣领,夜色含混了自己身上温热腥湿的血液气息。
高一的暑假,夕夜被卡车撞伤,险些送命,那个少年丢失了惯常的从容,抱起自己疯狂地往医院跑,就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秒还看见他棱角分明的帅气的脸。夕夜脑海中忽然冒出了那个童话落幕悲伤到死的故事,幻想如果自己在那夜就那样死去多好。
如果死去的话,就不会在后来的漫长时光里背负着巨大的伤口,眼睁睁地看自己最好的朋友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判了刑——她与他永不相见。
其实早该知道,他的温柔再丰富再盛大,也只是对一个女生而言,与他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