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怀疑那个影像已经烙到了她的视网膜上,再也不会自行消散。她绝望她想,也许她根本不可能从记忆里抹掉这张面孔了,他甚至会闯入她的睡梦之中,成为她挥之不去的噩梦的一部分。
不知不觉之间,左思安走到了中央公园。尽管正值寒冷的冬天,又是圣诞节,但这个值于曼哈顿中心的著名公园并不冷清,有人穿着单薄的运动服沿着慢跑路在跑步健身,有人牵着狗在悠闲地散步,滑冰场上有不少人在滑冰,孩子们兴奋的笑嚷声传出很远。公园大得超出了她的想象,她茫然地走着,一直走到疲惫不堪,同时觉得有些冷,买了一怀热咖啡,在一个小小的湖泊边的长椅上休息。
湖面一半结冰,显得萧瑟而空荡。她突然记起上学期看过的TheCatcherintheRye(《麦田里的守望者》),生活在纽约的中学生霍尔顿曾关心当中央公园的湖面结冰以后,那些野鸭子会到哪里去。霍尔顿最后到底有没有找到答案?
她拼命回忆着书里相关的字句情节,想强迫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排遣内心那些翻涌的黑暗痛苦的回忆。只是她的努力十分徒劳,恍惚之间,她似乎回到了清岗县城宿舍那间小小的卧室,四壁如同牢房般挤压过来,让她透不过气来。这时身边发出塞窜的响动,她侧头一看,一只松鼠在枯黄的糙地上跳跃,显然丝毫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她从失神状态中惊醒,才发现暮色已经渐渐降临,四周光线暗了下来,手里的咖啡旱变得冰凉。
她尽管心情灰暗,电知道天黑之后仍旧独自逗留在中央公园里是不明智的。她站起来找到路标,研究一番之后,走回到市区大道上。
她继续信步游荡着,不辨方向,不管路牌,却走到了越来越繁华的曼哈顿上城,这里高楼林立,华灯闪烁,沿街橱窗布置华美,街道上车水马龙,各种肤色、各种口音的行人,过起马路来一拥而上,完全不同于左恩安住了两年多的安静小城。她无法习惯这样的喧闹,看到一个不起眼的地铁入口,便走了进去,买了张票,坐上刚刚进站的一班地铁。
地铁不停进站出站,乘客上上下下,空出位置,她便坐下,不知过了多久,地铁驶到了地面,横跨一座大桥,她才有些回过神来,意识到她已经出了曼哈顿,不过她也并不在意这条线路开往哪里。反正纽约地铁是一票制,管它开去哪里,大不了再坐回来,她只是不想回酒店面对母亲。
她神不守舍地坐着,突然闻到一股怪昧,才发现她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戴毛线帽、穿皮夹克的拉美裔男人,而这节车厢竟然只剩下了三个人,提得异样的空空荡荡,他与她显然贴近得不正常。
她起身向另一节车厢走去,站到车门边,等进站后,马上下车。
与她上车的地方相比,这个地铁站光线昏暗,显得陈旧而逼仄,月台上没什么人,地面和铁轨上扔着垃圾,看上去十分肮脏。她正准备去找线路图,突然呆住,两只肥顽的老鼠竟一前一后从她面前快速穿行而过,跑进了隧道,这情景恍如她经常做的噩梦再现眼前,她吓得连连后退,一时不知道身在哪里。
突然一只胳膊从她身后绕过来,扼住了她的脖子,她刚尖叫出来,那只胳膊狠狠收紧,一个声音在她耳边恶狠狠地说:“别叫,把钱包交出来。”
她再度闻到了恶臭,呼吸困难,胡乱摸自己的口袋,记不起来钱包放在哪里,被掐到接近窒息的那一刻,终于摸到钱包丢到地上,这时月台上有个女人大叫:“嘿,干什么?放开她!”
那人松手,将她推到一边,捡起钱包一声不响跑了出去。她蹲下喘息着,一个胖胖的黑人女士走过来扶住她:“宝贝儿,别怕,我已经报警了,你没事吧?”
她讲不出话来,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警察很快赶到,那位热心的黑人女士滔滔不绝地跟他们讲着事发经过,加上大量惊叹:“天哪,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他们站在那边,我根本没注意到,还以为他们认识,后来才发现不对劲;我实在是气坏了,就大叫出来,那个家伙捡了钱色就跑了;居然在圣诞节这一天抢劫,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一定是个嗑药嗑疯了的浑蛋,我要是有枪,我一定……”
左恩安站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警察只当她吓呆了,扶她坐下,其实她除了强烈的不洁感觉,并没感觉到多少恐惧,倒是在想,在纽约只大半天时间就被抢劫,足够让她妈妈更加认定她坚持要到这个城市来读书有多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