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呆,是啊,我为什么能很平静地和夏长宁说话呢?以前讨厌他,看他就烦。是我学会了世故与虚伪,还是我的心胸像洁净的天空,鸟飞过而不留痕迹?
我拿起书继续复习,看了几页就有点儿看不下去了。
清晨,我和宝林在大棚里采菜心。这是我十分喜欢干的活儿。肥壮娇嫩的菜心用指头掐下,码得整整齐齐的,看着就流口水。
宝林悄悄地离他爸妈远了,靠在我身边轻声说:“姐,明天周末,我要去挣笔钱。”
“你这么小,挣什么钱哪?”
“在县城有人问路,说想去黑瞎子岛,想请让我们当导游。那里我熟,常和同学去玩呢。”
我怀疑地看着他,“多少钱?”
“给四百块呢!”宝林两眼发亮。
“对方干吗要请个孩子当导游?别是什么坏人吧?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放心吧,我和同学一块儿,对方就一个人,出不了问题,我都收了两百块定金了。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
我犹豫良久,还是不去了,“家里活儿这么忙,我在家帮着收菜。你注意安全!”
宝林嘿嘿笑了。
这里离中俄边境的黑瞎子岛不远,只有几十里路,常有游人去参观,刚来的那会儿,宝林就带我去过了。我实在不忍心打消宝林挣这笔导游费的心思,他和同学一起去应该没问题。
“记着帮我瞒着我妈!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没准儿我能钓条鱼回来。”
第二天很晚的时候宝林才回来,又被婶婶数落了。宝林和同学一人挣了三百块,说客人见他们是两人多给了两百。他上交了两百块,婶婶嗔骂了他几句,也没多说什么,而宝林则揣着一百块私房钱满脸红光。
晚上他跑来和我挤炕。宝林学着客人的姿势神气活现地比画着说:“姐,今天这个客人也是从南方来的呢。他真有钱,买东西那叫一个痛快。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要!”
“你好好读书,将来才能这样神气,明白?”我低着头看书。从小就知道钻钱眼儿可不是好事情。
宝林躺在炕上也不知道想什么,却也不说话了。
隔了很久我看他,他还睁着黑亮亮的眼睛。我提起书就拍下去,“臭小子,想什么哪?”
“嘿嘿,不告诉你。”
从这天起,宝林连续几天回家都挺晚的,身上总沾着树叶泥巴,惹得婶婶拿起扫帚追着他打。看着宝林满院子跳脚,我咯咯直笑。
生活就是这样平凡而美好!叔叔是个老实人,婶婶特别热心肠。他们在这片黑土地上踏踏实实地种菜,赚钱,养大儿子。有时候我想,生活的本质就是这样,不同的是环境不同,有的人在城市,有的人在农村,相同的是都在同一片蓝天下生存。
这个月过完我就要回去考试了,这样的恬静日子还有几天就到头了。我虽然喜欢这里的田园风光、淳朴的生活,但要让我留一辈子,我还是不习惯。
宝林挪到我身边,轻声说:“姐,你气色好多了。听我妈说,你男朋友出意外死了,来俺家散心的。”
我一抖,神情便僵住了。我已经有多久没想起丁越了?他的影子似乎在慢慢地变浅变淡,我悲哀地想,丁越若是知道我刻意淡忘了他,不知道他会有多么难过。我苦苦地笑了笑,爸妈担心我的精神状况,所以任由我辞了工作来东北。叔叔婶婶知道这种情况,所以让宝林一直陪着我。我是这样让他们cao心的人吗?
“我妈让我跟着你,走哪儿都跟着你,怕你想不开。”
“胡说八道!”
宝林嘿嘿笑了,“你刚来那会儿怪怪的,话也不多。我就寻思是不是你读书读傻了。”
我叹了口气,宝林才多大啊?他懂个屁!
“姐,你别看我小,我都明白的。你还想着他吗?”
暮色四合,周围的景物都笼罩在一片沉沉的深灰色中。去年的冬天,我身边有丁越温暖的笑意。一年了,他居然过世一年了,而我正学着把他忘记。
我撑着下巴望向极远的地方,缓缓地告诉宝林:“如果你不能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一辈子,就不要去追求她,也不要对她好。你能听明白姐的意思吗?”
“明白,班里的阿兰对我可好呢,就是脸上好多雀斑,没程珍珍漂亮,我才不理她呢。”
我严肃地盯着宝林说:“对你好怎么就不对了?就因为她不够漂亮?姐给你讲过《简?爱》的故事吧。”
宝林叹了口气,说:“那个叫简?爱的女人有什么好?非要等到老罗残废了才肯和他在一起,我可不喜欢这种女孩子,太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