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端起茶杯,轻轻吹口气,抿了一口,的确带着新茶特有的清香回甘。
“看到我很不自在吗?知秋。”曾诚脸上隐有笑意地看着她,他一如既往地穿着米白色衬衫,深色长裤,显得熨帖而低调,看上去是寻常白领的样子,从来不象有的服装业人士那样喜欢打扮得与众有别。
“不是啊,”叶知秋只能笑,“有点意外是真的。”
“没办法,我猜如果不是在这里见你,你大概会象在国展一样,远远看到我就绕道。”
叶知秋脸顿时一红,她没想到那天在北京国展人潮汹涌,曾诚竟然还是注意到了她,只能苦笑一下。对着曾诚,她不愿意乔痴装傻逃避,可是清楚知道会有一个应付不了的场面等着自己,一时彷徨从眼中流露出来。
看到她这样的神情,曾诚也笑了:“知秋,对着我竟然让你这么有压力,我觉得我这个老板当得失败,朋友就当得更不成功了。”
“是我不够坦然,曾总。”她只好坦白,对着曾诚,她确实始终做不到言笑自若。正在此时,她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许至恒打来,连忙起身说:“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她走到靠楼梯的一侧,接听电话。
“秋秋,我才打完一场下来休息,”许至恒的声音略有一点喘息,那边还传来羽毛球破空飞舞和击打在球拍上的声音,很是热闹,“你出差顺利吧。”
“嗯,这边事情基本办完了,明天先去B市,然后直接回来。”
“明天晚上我得接待客户,要命。”
叶知秋轻轻笑:“至恒,这段时间我实在是太忙,抱歉没空多陪你。”
许至恒诧异:“怎么又对我道歉,我觉得现在不错呀,至少你的空余时间是属于我的。当然我确实希望你不用这么辛苦。”
“忙过这阵可能会好些,我也真得好好休息一下了。”
“放假我们找个清静地方去住几天吧。”
可是公众假期似乎总是服装销售忙碌的时间,叶知秋没法对一个非业内的人解释这个行业的神奇之处,她没底气答应,却也实在舍不得说不:“我尽量安排。”
“这首曲子很好听,”许至恒显然听到了她这边悠扬的古筝曲,“刚才和穆成聊天,原来他太太谢楠就是H市人,据他说这里出产的毛尖很不错,空气也很好。”
“我正在茶楼喝茶呢,是不错。先挂了,明天打给你。”
她回到座位,努力想找点什么说的,可是曾诚并不给她组织辞句的时间,呷一口茶,闲闲地说:“知秋,学设计的女孩子,被我派去做了销售,从此忙碌,而且差不多丢了自己的专业,有没有恨过我的安排?”
“怎么会?”叶知秋笑了,“我很清楚自己的设计才能有限。这个安排给了我安身立命的饭碗,爱是说不上,可肯定不会恨。”
“这么说,你比我接受现实的能力要强。”曾诚若有所思,停了一会才说,“十二年前,我父亲脑溢血住院抢救,我从北京回来,不得不接手索美。在那以前,我根本没有进过服装公司,也没考虑过做这一行,总觉得那是和我不相干的一个行当。”
叶知秋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她加入索美时,索美已经在曾诚手里做得有声有色,而且曾诚向来没有刘玉苹那样反复回味发迹史的瘾头。对索美所有员工来说,他都是沉默得有点高深莫测的老板,即使关心员工,也不带个人色彩。公司资深员工闲聊倒是说起过,当年他在北京读书,学的是机电工程,之后留在北京,和朋友合开了一个公司,做得不错,居然回来接手服装企业,也马上上手,只能说是能者无所不能了。
“在北京时,陪女友逛商场,从来是我在楼下抽烟等她。到了真的做上这一行,头一次站到市内最大商场二楼女装部,看着满眼的服装,那种荒谬感,”他摇头笑了,“大概你不可能理解。”
“可是索美在您手里发展得很好。”这样闲聊让叶知秋定了神,居然有心情想点八卦了,前任老板娘张易昕是本地人,显然不是曾诚在北京时的女朋友。“虽然您对时尚的态度让大家有点不能接受。”
曾诚笑了,他和别的服装企业老板有别,任命了专门的设计总监后,并不直接cha手设计,只严格限定所有的设计必须遵从公司每一季的总体开发思路。他不大热衷去看巴黎、米兰的时装发布,而且还在一个公开场合很直接地说过时尚只是专业人士有默契地忽悠消费者的阴谋:“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别您呀您的了。我只想,好吧,就算是为难自己,也要做个三年五载,让生意上道,然后交给职业经理人,我就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可是居然一做就是十二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