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皱眉,回忆着说:
“资助人提供给我的画笔、画纸、画夹、颜料、练习用的各种布料,都是最昂贵的、最好的。资助人拿给我的时尚杂志,是在巴黎和纽约刚刚出刊的。因为资助人的帮助,少管所单独为我配了一台影碟机,让我可以随时看国际时装周各大品牌的时装秀录像,一天前刚刚结束的时装秀,我在少管所就可以看到。因为法国是时尚界的中心,资助人又送来法语的学习资料,让我可以自学。你相信吗?资助人甚至每周一次,送法语老师进来,让我练习口语。”
睫毛颤了颤,她淡淡笑了笑:
“每个月,我必须写信给资助人,报告我的近况。所长说,这是为了让我知道感恩。而所有的少年犯里,只有我,是被要求必须写信的。”
窗帘隐隐透进夜色,虽然依旧黑暗,却也可以辨物。
越瑄静默地听着。
她的手指被握在他的掌心。
“我认为资助人是存着什么目的,或者,是想要等我出狱后,让我为他做些什么。可是,没有。从我出狱之后,我的资助人忽然间消失了,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也没有片言只语给我,就好像,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
睫毛缓缓扬起,她的眼瞳黑漆漆地望着他。
“我不懂,这是为什么?”
夜风吹动窗帘。
越瑄努力展开一个微笑,说:
“也许是……”
“是你,对吗?”
深深地望着他,她的眼睛渐渐湿润,亮得惊人。
“……我曾经以为是阿璨。在这世上,我曾经以为只剩下阿璨一个人,会不求回报地、费尽周折为我做这些。”
“可是,竟然是你。”
缓缓又重复了一遍,她涩然一笑。
“所以,你不好奇。为什么我在少管所六年,能够学会设计与剪裁fèng纫,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会说法语,你也不好奇。因为你全都知道,因为你在巴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是谁。”
“你……”
越瑄僵硬地躺着,一动不动。
“你说,我不用感谢你。MK的事情我不用感谢你,维卡女王的事情我不用感谢你。”抱着他温热的手臂,她仰起脸,睫毛濡湿,眼底明亮湿润地望着他,“那么,少管所里那六年的时光,也不用感谢你吗?”
“……你怎么知道的?”
久久,他哑声问。
“是那朵蔷薇花。”
她轻声回答。
“少管所里,我收到资助人送来的一个墨绿色画夹,画夹上烙印着一朵银色的蔷薇花,同小时候父亲教我画的一模一样。因为那朵蔷薇花,我还一度幻想过,帮助我的其实是天国的父亲吧。”
摇摇头,她凝视着他,淡淡一笑。
“而今晚,在T台上望着轮椅中的你,我终于记起来了。小时候,我确实见过你。在生日的花园,坐在轮椅中苍白孤独的少年,就是你,对吗?那一晚,花园里的蔷薇刚刚绽放,我坐在你的身边,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朵又一朵蔷薇花。”
那一幕,她明明早已忘了。
却在亮如星海的闪光灯下,望着轮椅中清冷宁静如栀子花的他,在他静然回望向她的那一刻,渐渐回到了她的脑中。
心脏仿佛被什么紧紧地攥着。
望着近在呼吸间的她,望着眼底闪着淡淡泪光的她,望着她唇角那个脆弱得如同初初绽放的白色蔷薇般的微笑,越瑄伸出双臂,微微发抖地,将她紧紧拥入自己的怀抱。
在那年的花园。
宁静的月光下,恍若能听到花瓣绽放的声音,花海般的白色蔷薇花正在绽放,一瓣一瓣,一朵一朵,优雅晶莹,灿烂芳香。
不再只有他一个人。
那个安静地画着蔷薇花的小女孩,回到了他的身边。
“谢谢你,越瑄。”
被紧紧拥在他的怀中,她默默闭上眼睛,伸出双臂,也紧紧抱住他的身体。他不会知道,如果没有他,如果在少管所中没有他伸出的那双手,如果没有那还可以紧紧去抓住的希望,她将如何度过那噩梦般的六年,该如何按压下胸口那欲将她焚烧的仇恨。
有了他的资助。
她可以漠视少管所里敌意的目光,可以漠视蔡娜,可以漠视任何人给予她身体上的任何伤害。她将自己封闭起来,用每一寸时间来积攒自己的力量,因为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他给了她希望。
“不……”
心口剧烈地疼痛着,越瑄颤抖着抚摸她脑后的黑发。他感觉到了她的泪水,那冰凉的,让他每寸肌肤都疼痛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