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散后你就自己回家了?没找到她怎么能安心回家?”居高临下盯着他再拔高音调重复质问一遍,“你怎么能安心呢?”
男生哑然僵在四级台阶下。
依然记得那时。
落地镜反射的强光罩在他脸上,却掩饰不住。未被安抚反而愈加愧疚的神色。
对颜泽的嫉妒强化到无以复加,竟以刺痛她喜欢的人为乐,可又说不清为什么,得逞之后,连自己也被刺痛了。
季霄是那么单纯的人,对自己的每句话都信以为真。
想说“对不起”的欲念从五年前逶迤至今,哪怕天地之间被瓢泼大雨涂抹得一片暗黑,曾经那世界的棱角与界线都不复清晰。
凉亭外一洼洼积水坑里的水纹逐渐消失,身边避雨的人群散尽,惟余下零落雨点顺檐滴落的声音,此时才觉察路灯早已亮起。“得尽快找到亚弥。”
正这么想着,季霄听见由远及近呼喊自己的声音,停住脚回头张望。
夕夜手里拿着一把收起的伞,朝这边紧跑几步,又在两三米开外停住:“季霄你这个……笨蛋,要抱柱而死吗?”单凭声音听不出是笑腔还是哭腔。
但两三米的距离,让人能够无误地捕捉到一切细节--
抽动的鼻翼和微红的眼眶。
被淋湿的额发与顶发,暗灰褐色。渐变至奶茶色的蓬松发尾。
幽暗夜里,赤白橡色的灯光温和地倾泻在了她的肩上。
--总有些线索与过去相连。
[五]
雨后是一连数日干燥的大晴天,一碧万里的天气总让人蠢蠢欲动计划出行。
夕夜伸手去开车门,却和风间指尖相撞,兀地擦出一簇静电火花。
男生在她缩回手后,笑嘻嘻地继续着把门拉开的动作:“被我电到了。”
“你少自恋。”夕夜拉住坐垫,无奈越野车太高,上不去,努力挣扎了两下,风间索性把她抱上座去。
女生等他回到驾驶座,接着问:“怎么换了辆车?”和先前坐过一次的不同,换车这么频繁,似乎不是太好的征兆。
“没有彻底换,只是和你出来时开这辆,你是我的女人,应该享有不同寻常的待遇。”
夕夜愣了愣:“这辆车,虽然好,但我不喜欢。”
“为什么?”
男生转过头看向她的侧脸,迎上的是她回视过来的目光。
“车太大,离你太远了。”
女生脸上依然是麻木冷漠的神色,仿佛没有任何情感,这使人总要缓过几秒,才能觉出她话语间的暖意。
离电影开场还有两小时,风间提议去咖啡馆喝杯咖啡消磨时间,走到门口时像是临时起意般随口说:“这家店我高中时就常来。”但翻找当年的留言簿的神情,却又让夕夜确定他是蓄意而来的。
在其中一本留言簿上,有高中时的风间和夏树写的誓言。
风间对夕夜断断续续聊起一些他和夏树的过往。
“你怎么定义她那个人?”
“自私却有自毁倾向,极需安全感却不信赖安全感,爱我……却始终无法确定是否应该爱我。一个矛盾的人,我拿她无解,连她自己都拿自己无解。”
“这种人我见过。”夕夜肘部支着桌子托腮,嫣然一笑。
我们总是依照旧日情人的模式去寻找新恋人,哪怕那种模式恰恰是导致彼此疏离的原因。
有时也未必意味着情感上的念念不忘,而仅是一种偏好与习惯。
从咖啡厅走向停车场途中,风间牵过夕夜的手。手心与手心交叠处,渗出分不清归属的细密汗珠,填补了掌纹纵横留下的间隙。
觉察到夕夜一路沉默,男生开口问:“生气了么?”
“唉?”
“看见从前的留言,会生气么?”
“不会,”女生险险地让过一辆疾驰的车,先只是条件反射作答,又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风间在问什么,“……你该不会是为了让我吃醋才来看的吧。”
“怎么可能?”朗声笑了。
夕夜反倒觉得有些尴尬,佯装不经意地瞥了眼他的侧脸,
一个小小的动作便触发了耳道里两种声音嘈杂的纠缠。
我爱你,想了解你,了解你的世界。夏树是你世界中不可回避的一部分。
然而在甜蜜的过去,总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你牵过她的手,手心与手心交叠,含混了彼此的温度与汗水,不分彼此,没有间隙,就像此刻你我一样。
我凭借凋零的花瓣想象曾经的绚烂,凭借断续的音符想象往昔的悠扬,凭借残存的传说想象旧日的美好。因为我最先见了终局,所能触及的空余记忆,展现于我眼前的一切都在证明一个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