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較?我是在計較?
他的話激烈了我,我拼命壓低顫抖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反抗:“沒錯,我計較。計較透了。我告訴你,我長這么大就沒誰敢推我搡過我,連我爸爸都不敢對我這樣。她算什么?我憑什么不計較?我憑什么?難道你喜歡我的,看中我的,就是我的所謂‘不計較’嗎?或者,正是因為這種‘不計較’,才可以讓你為所欲為,是嗎?”
我的聲音越來越高,當時我并沒有意識到我正像一個被信手拋出的保齡球,滑向一個未知方向的黑洞。我只是無法控制我的思想和嘴巴,這幾天來一直壓抑的心情,都在那一刻統統吧發出來:“她坐在那兒替你削蘋果,在你昏迷的時候她用身體擋著不讓我接近你。她就那樣霸道,一聲不吭,鐵青著臉,像一個理所當然的女王,總是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可是你呢,你對此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沒有勇氣告訴她你喜歡我,你也沒有勇氣趕她走。我為了你忍受的委屈,我為了你付出的自尊,你算過有多少嗎?可是你居然連對別的女生說‘不’的勇氣都沒有。你不覺得你太好笑了嗎?你不覺得我太好笑了嗎?”
說完這一切,我本想擠出笑表示我的驕傲,卻發現自己已經不爭氣地在流淚了。噢,米諾凡,我真對不起你,你看,我又語無倫次了。
在我長篇大論的語無倫次后,他只是一直看著我,不說話。
為了表示我的委屈是多么的正確,我勇敢地凝視他的雙眼,才看到他那雙令我心碎的眼睛里,閃爍的不忍的光澤。我又忍不住懷疑我自己了,我說錯了嗎?我說錯了嗎?
他當然不會回答我,依然只是這樣看著我,一句話不說,故作容忍和寬容,讓我愈加難堪。
就在我不知該如何收場的時候,路邊忽然響起刺耳的車鳴。
是左左。
她開著一輛小巧的綠色甲殼蟲,顯然是沒發現正處于僵持狀態下的我們,而是搖下車窗,對我招著手大喊:“我送你們回去?”
我抹了一把眼淚,啞著嗓子,還帶著哭腔對他說:“一起走”
這個“一起走”一出口,我才發現,這既不像命令,也不像請求。
我握著我的包,站在那里等他說好。或者,笑一下也好。我受了委屈,發一下瘋,他一定會理解。我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小題大做和風度盡失,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太晚了。
他站在那里沒動,我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拉他,誰知道他卻沒理會我,哦啊轉過身去,大步地走了。
雖然他竭力做出大步流星的感覺來,但是他的腿,顯然讓他做不到大步流星。在路燈下,他雖談不上一瘸一拐,卻也像半個醉漢,走得很不穩當。
我緊緊地握著我的包,等他轉身,或者,就算停步也好,這樣,我就有一個該死的借口可以沖上去把他拽回來。
可是,他沒有。他走得那么堅決和放棄,像一個向希望撒手的冠軍。我終于投降,大聲喊他的名字,他沒有回頭,背影連愣都沒有愣一下。走吧,都走吧我也轉過身,向左左的車大步飛奔過去。我最后那一點可憐的自尊,總算保住了。這算是所有不好的的事情里,唯一的一件好事了。
“別送我回家,隨便哪都行,去哪兒都好”我沒有擦眼淚,跌坐在車后座上,對左左說道。
“我可開車替你去追他”左左說。
“除非你想出車禍”我賭氣地說,“讓他走,越遠越好”
她溫和地說:“好”同時打開了車頂的擋板。
我看到滿天星光,好像一顆顆將要砸下來的玉石,在這個諸多紛擾的夜里,飛快地落進我的眼睛里,化作一縷縷白煙。
“這世上有兩件快樂事,一是追男人,而是氣跑男人。你至少占了一項,不算輸家”左左發動了車子,她把車開得飛快,“不過你脾氣也夠大,這點像你爹”
像就像吧。我惡狠狠地想,我要再沒點脾氣,沒準早給人
家捏得粉碎了。
車停下來,我已經不知自己身處何處。只見前方一個小巷子里,有一座類似LOFT的建筑,墻上用熒光筆斜斜的寫著一個單詞:“silent”
左左領我走進去,這原來是一個私人鋼琴吧。裝修風格像是一個天然鑿出的山洞,有很大的暗紅色沙發四散擺放,吊燈低到幾乎可以碰到人的眉角。這里客人很少,只有幾個人,喝著酒,小聲說話,若有似無的鋼琴聲此起彼伏。我曾經以為天中的“算了”酒吧已經是這個城市夜生活的代表,沒想到還有這樣旖旎的場所。左左顯然和這里的老板熟透了,她熟門熟路地和他打招呼,最后領我走到整座山洞的盡頭。那里擺放著一架極其漂亮的白色鋼琴。和我家里的那架,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