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生气,只是有点儿处理不了这么大年纪的小孩儿,还是个在逻辑上这么不拘一格的小孩儿。正要随便安抚一下她,她却已经委屈地眨着眼,自己跟自己点头:“嗯,哥哥生气了。”
原来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还固执,他纠正她:“我没有生气。”
小女孩却坚定地摇头:“哥哥就是生气了,因为亲了哥哥,哥哥生气了!”
“……”早就应该放弃和她的脑回路较劲,他无奈,一边掏出纸巾擦脸一边道,“就算要生气,我也该更生气你把我的脸弄成这样。”
小女孩像是在听又像是没有听,两秒后鼓着脸颊道:“不怪非非啊,送花都是要亲亲的,痛痛也是要亲亲的呢。”
这就是根本没有在听了……
显然她还沉浸在“因为被偷亲所以哥哥生气了”这个假想里,并且认为自己为此而新想出来的理由很站得住脚,不惜费力组装出一个长句来说服他:“哥哥不知道吗,送花都要亲亲,摔痛痛了也要亲亲,礼貌来的!”
聂亦已经擦完了脸,听到这新奇言论不禁又愣了一下:“礼貌?谁和你这样讲,告诉你这是礼貌的?”
她像是被问住了,撑着脑袋思考了半天,最后不情不愿地说:“是非非自己想的。”可能自己也觉得既然是她自己想的,就不是那么具有说服力了,犹豫地问他:“哥、哥哥不喜欢非非了?”瘪着嘴就要来拉他,手伸到一半却突然“咦”了一声转身就跑了。
聂亦那时候看她瘪着嘴挺可怜,原本已经打算忍着不适牵一牵她的小脏手了,结果站在那儿半天没回过神来。
等追着她绕过那座遍布青苔的石灯笼时,却看到她靠在山边洗手,一边洗还一边奶声奶气地唱“洗刷刷洗刷刷,洗刷刷洗刷刷”。那是一条从山上蜿蜒下来的小水流,她弯着腰洗得很认真,唱得也很认真。聂亦悄悄走到她后面,抄着手看了她好一会儿,试探着模仿她的思路开口问她:“突然跑过来,是看到这个觉得比较好玩儿?”
回头看到他她像是吃了一惊,却高高兴兴地站起来,冷不防拉住他的手,表情有点儿羞涩地和他讲:“不是的,哥哥不喜欢非非,因为非非刚才是脏小孩儿。”
“所以?”
她眨了眨眼睛:“都洗干净啦,现在哥哥要喜欢非非的呀。”
他已经完全放弃再预测她的下一句发言了,继续问她:“所以?”倒是有点儿好奇她的没有逻辑接下来又会给出他什么惊喜。
她很严肃地看着他,倒显得自己像是挺有逻辑似的:“所以要带非非玩,不丢下非非。”
出人意料地,这两句话之间还的确有点儿条理,并且完全没有偏离他们谈话的大方向主题。聂亦考虑了一下:“我带你去找别的小朋友陪你玩。”
自从把自己洗干净之后小女孩简直自信心爆棚,立刻抱住聂亦的腿,根本不担心贸然在人家腿上动手会不会被人家打一顿,还用鼻音撒娇:“要哥哥,不要别的小朋友。”
聂亦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抱着腿撒过娇,他最熟悉的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就是母亲领回家里的简兮,但就算简兮想要亲近他,也只敢拉拉他的袖子。
小女孩仰着头看他,眼睛水润,脸颊鼓起来,重复道:“要哥哥,不要别的小朋友。”
按理说他应该是觉得厌烦的,可面前这小孩儿这么和他撒娇,他一点儿也没觉得讨厌。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大的兴趣,但小女孩这么亲近地靠着他,让他觉得有点儿有趣。他问她:“你也不认识我,为什么非要我陪你玩儿不可?”
她就咯咯地笑起来,放开他的腿将脸埋进他的手臂。埋了一会儿,又微微抬头睁开一只眼偷偷看他,却不说话,她的额发有些被汗湿,眼睛像是闪着光。又轻轻说了一声:“哥哥陪我玩儿。”
他看着她,明明从不会和这些他觉得时刻会变小恶魔的小孩儿打交道,那一瞬间却不知从哪里生出善意,居然就点头答应了她的死乞白赖:“好吧,陪你玩儿。”他说。但还是和她讲了条件:“那看完这边的鸟居我就带你回去,玩儿一会儿就去找你爸爸妈妈。”
小女孩兴高采烈地同意:“那要玩儿……”脸颊还是靠着他的手臂,眼睛却在笑,一只手抬起来和他比动作,“要玩儿很多很多一会儿!”
他四岁的时候绝不会这样用词,心想普通的四岁小孩儿原来还有这种笨蛋一样的天真。要是聂因在他面前这样说话他简直就不想搭理他,但这时候居然会觉得这小女孩这样说话有种别样的可爱。他就淡然地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那句傻话:“嗯,很多很多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