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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8)(62)

尘寰看着烟烟发呆的模样,轻轻在她额头弹了一下。谁知烟烟竟然后退,若在从前,她即使拉着尘寰的胳膊也丝毫不见脸红,此时的尘寰叫她感动,她却生出些许芥蒂来了。

尘寰问烟烟你怎么了,是不喜欢这双绣鞋么?要不,我替你将原来那只找回来。说罢,真的转身要走。

烟烟叫住他,尘寰,你会一直都对我好么?一辈子,对烟烟好?尘寰愣着,他看见烟烟的睫毛上凝着一些雾气,湿湿的,他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良久,才笑着说会的,会的。

烟烟于是穿着尘寰买给她的绣鞋,连睡觉都舍不得脱下。

宋狄在烟烟的治疗下,精神日见好转。他血液里的毒,已经被烟烟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清除了,余下的残毒渗透到心脉及肺腑,烟烟说,她要找到这世上唯一的一朵映蟾花,配合母亲教她的针灸之术,方能彻底祛除。

宋狄已经能下地走路,他的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看着烟烟这样一个小姑娘,看了很久,才问,你母亲是薛锦娘?烟烟点头,莫非,您认识她?宋狄只说认识,不住地咳嗽,眉头拧得很紧,似有隐隐的哀伤。

正巧落霜过来,斥责烟烟不该将她爹带到门外,沾上了山里的寒气。烟烟在她的脸上看到了跟自己一样的表情,她知道那便是嫉妒,于是悠悠地转身,走过长廊,看见满池碧绿的荷叶。已是夏至了。

烟烟要去朱雀山找映蟾花,尘寰同行。谁知,起程那天落霜却拦了尘寰的去路。山庄需要尘寰打理,父亲需要尘寰照顾,万一仇家再寻上门,也需要尘寰抵御。烟烟冷冷地笑了,倒不如说,是你需要尘寰寸步不离地守着。落霜轻蔑地看着烟烟,尘寰很久没说话,下人将包袱都放到马背上,他才盯着烟烟的绣鞋说,我会派铁风保护你。

烟烟觉得心凉,心悸。她跃上马,不等任何人的追随,一路扬着鞭子绝尘而去。身后,飞扬的尘土是她散碎的欢愉。她想,她是不是要从此失去它们,失去快乐。

以及,失去尘寰。

烟烟再回到泽月山庄,已是大半个月过去。她在朱雀山上受的那些伤还没有完全好转,从额头到鬓角那道长长的细口子,还在一点一点地结疤。

尘寰问烟烟,伤口还疼吗,似是不忍,与极度怜爱。烟烟讪笑,疼,却不及心上的疼。尘寰语塞。

下人传话,说庄主要尘寰少爷和烟烟姑娘到他房里去,落霜也在那里,看见尘寰,眉目含笑。那一天的天很蓝,是烟烟在桃疆很少看见的绸缎一样的蓝;那一天的风很清,跟烟烟摘桃子的时候吹落她的头花的风一样清,夹着潮湿的泥土的气息。

那一天,宋狄说,等烟烟姑娘治愈了他,他便为落霜与尘寰主婚。烟烟的蓝天清风,霎时间就像她的母亲一样走远了,消失不见了。她背着他们,偷偷地落泪了。

落了整夜整夜的泪。

第二天她看见尘寰,只问了他一句话,问他是否还记得当初对自己的承诺。尘寰说记得,记得他应该一辈子对这个叫烟烟的女孩好。可是,一辈子好,不代表我要娶你,他说,不代表,我必须爱你。

烟烟总算相信母亲的那些话。他已伤她,万劫不复。

可就在尘寰与落霜筹备婚礼的时候,宋狄死了。一把小小的匕首,不差毫厘,刺进他心脏的部位。

烟烟满手是血,她抓自己的头发,血便染在她的头发上,她掐着自己的脖子,脖子上也留下一道道的血痕。映蟾花奄奄一息地摆在宋狄的尸体旁边,沾了血,怒放得不成体统,远看就像一颗血淋淋鲜活的心脏。

尘寰看着这一幕,惊呆了,握着拳头,骨骼也在劈啪做响。烟烟痴笑着看他,尘寰尘寰,我杀了他。尘寰的心,没有一刻比此时更痛,痛的是失去自己的至亲,也是因为血泊中的烟烟,她的一句我杀了他,竟是比车裂还要残忍的刑罚。

尘寰流泪了。他问烟烟为什么,烟烟说因为他是宋秦安。尘寰,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宋狄在没有进泽月山庄以前,他叫宋秦安。烟烟说母亲一直叫我记得这个人,她说我今生如果踏出桃疆谷,如果遇上宋秦安,我必须杀了他。娘没有告诉我原因,但是娘的话,我是必定要听从的。

滚烫的泪砸在地上一滩红黑的血液里,烟烟哭着去抓尘寰的手,他却一步步向后退着。不只是尘寰,连落霜,也不知道自己父亲的真名原来叫宋秦安。烟烟其实很希望宋狄就只是宋狄,一个让他产生莫名亲切感的长者。但他的眼睛里却噙满潮湿的水,对烟烟说,我是认识你娘的,那个时候,我还叫宋秦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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