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其望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唐苗不记得他,就好象全世界都将他遗忘了。
一直到唐苗加入学生会,杨其才有第二次与她说话的机会。他问唐苗,两年前是不是参加过一个英语演讲比赛。唐苗拧着眉,很努力地回想,但还是摇头。杨其失望之余,发现她竟露出细微的痛苦的表情。他向她道歉,说自己认错了人,低头时一道难看的疤痕射入眼帘,像蚯蚓一样,爬在唐苗的左手腕内侧。
[唐苗的车祸与失忆]
关于那道疤痕,唐苗告诉杨其,是因为车祸。很血腥的一次遭遇,在高速公路上,浓雾的清晨,汽车翻进山沟,很多人死了,包括唐苗的小姨。在医院躺了近半年,唐苗说,苏醒那天,妈妈抱着她,哭得说不出话来。但活是活了,之前的很多记忆却消失了,满脑子都是车祸的情景,每晚做噩梦。
杨其听得心疼,自从唐苗出现,他整个人就惆怅了许多,似乎极易感伤。他问唐苗,那些记忆,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医生说要多接触旧物,妈妈也给我讲了很多从前的事,有小部分记忆慢慢地回来了。可我坚持要继续念书,费了很多周折,才进到这所学校来。唐苗又叹气,记忆丢了,我就像没有过去的人,总觉得背后是飕飕的凉风和无底深渊。杨其,我问过妈妈,她说我是参加过那个比赛的。你能告诉我,我们是怎样认识的吗?以前的唐苗,和现在有没有不一样?还有,还有……
唐苗望着杨其,满脸期待,专注的神情里,少了两年前的忸怩和羞怯,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这让杨其觉得欣慰。但她的话语间总是透着忧虑和彷徨,杨其几乎就要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朵恹恹的疲惫的花。他暗自发誓,应尽最大的努力,让唐苗摆脱车祸和失忆的阴影。
除了那次意外的亲吻,比赛时候的事情,杨其都尽量给唐苗讲得详细。每次与唐苗在一起,他也几乎对她千依百顺。看见她笑,仿佛才觉得塌实。
秋天还没有彻底过去,杨其就知道,自己爱上了唐苗。
[匆匆就谢幕了]
仿佛顷刻之间,一切的事情都堆积在千禧年的末梢。唐苗越是和杨其相处得快乐,她的心弦就绷得越紧。医生曾说,唐苗目前的状况,是不能受太大的压力,或者太过紧张的,否则,她的记忆系统会再次发生紊乱,连最近的事情都可能忘记。
所谓患得患失,唐苗一旦想到,自己可能在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突然就忘记了杨其,她的思维就不受控制,仿佛整个人被卷进洗衣机里,天旋地转。
有几个夜晚,唐苗都梦见车祸现场的情景,模糊的血肉,残缺的肢体,而小姨的眼珠子总是要滚到她鞋边上。唐苗吓得大哭,哭醒了,杨其约她看电影或者上自习,她都找借口推辞了。她似乎觉得有一张巨大的网,要滤去这段和杨其有关的记忆,从远到近,已经迫在眉睫。
唐苗虽然清楚,她是在杞人忧天,却偏偏抑制不住她的妄想与惶恐,几天下来,人瘦了一圈,面色蜡黄,眼皮却肿得像泡过的豆子。
稍后杨其再打电话来,她铁了心肠,对他说你以后都不要再找我了。说话的时候,整幢大楼似乎都塌陷了,而她必须等到挂断电话以后,才敢哭出强忍的泪水。
杨其很沮丧,想着自己所有的努力竟只换来唐苗这样一句冰冷的话,他因此赌气不再找她。
爱一个人,别说和她在一起,就连表明自己心意的机会都没有,杨其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看不到唐苗的脸,也听不见唐苗的声音,只是短短几天,日子过得比军训时候还要苦。一拳打在冰凉坚硬的墙壁上,疼痛钻心而来。
整整一个礼拜过去,杨其连走路吃饭都在想唐苗:不知她是瘦了还是胖了,她额头上的小痘痘还在不在,她会不会真的就不理我了呢?
如是种种的问题,像胶泥一样裹着杨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去找她,心里有十五个吊桶在打水,七上八下。
谁知,当杨其敲开唐苗寝室的门,看见靠窗的空荡荡的床位,才知道,唐苗已经退学回家。
那年的12月31号,就像一个苦难日。杨其原本计划在那一天对唐苗表白,怎知彩排了无数遍,终于还是没能登上舞台,匆匆就谢幕了。
[连承认的勇气都欠奉]
唐苗果真失忆了。她那样不稳定的情绪,再加上担忧和妄想,没几天,整个人就变得恍恍惚惚,半夜里还常常被噩梦惊醒,开了灯,僵直地坐着挨到天亮。
有人通知了唐苗的家人,唐苗妈妈连夜赶来,送她去医院,证实了唐苗因车祸留下的阴影,造成她心理上的负担,如今不但没有好转,甚至又患上严重的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