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赤月峰的邪灵,传言使原本静谧的森林因此成了禁地,几乎再无人踏足。而夕栀和涵月,一个是我不容半点闪失的爱,一个是把性命交托于我的女子,我怎能轻率对待。
这一路行来的不祥预感,越发肆意了。
雾气降下来的时候,香樟树的叶子好象也在发抖,初春的风在夜里最是料峭。我们都走得精疲力竭。涵月靠着树干就开始打盹。我看着她,心生怜爱。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鞠躬,抱歉地说。
涵月显得很慌乱,不住地摆手,没有没有,她说,这一路上如果不是你,我恐怕早就回不去了。
我抬头,从树叶的缝隙看见深邃的夜空,朗月疏星。涵月渐渐把头靠在我肩上,我从发丝里闻见淡淡的栀子香,斜眼瞅着她,仍是水灵的大眼睛,却隐约藏了些悲伤,倒是有几分接近夕栀了。
又想起夕栀,我的视线倏而模糊起来,好象有万千的萤火虫在周围跳动。然后我就看见夕栀,带着满身柔和的光芒在远处翩翩起舞,眼底眉梢的妩媚,我从未见过。我疑心是自己花了眼,站起身来一步步向前走去。涵月在身后喊我,我也充耳不闻。只是走,只是走,到最后索性奔跑起来,涵月的声音近了又远了,最后再听不到。夕栀却总是在离我一丈开外的地方,穿着雪白的纱裙,起舞,起舞。
我伸手,怎么也抓不住她。我耳鸣心慌。
直到我清醒过来,停止了奔跑,才发现自己已经迷路,面前竟是荒芜的沼泽地。
于是,我丢了夕栀,又丢了涵月,沮丧不已。
夕栀·叵测之局
一切都是我故意的。
涵月的所谓梦境,和那些怂恿她来镜月森林的精灵,全是我用幻术所致。我的目的就是要引她上赤月峰,借她的手取出被灵光和瘴气包裹的白银古镜。
无论谁,触碰到灵光和瘴气,都会立刻毙命。惟有涵月不会。因为她原本就是那面古镜的主人。这一切,她全然不知。
三百年前,她不过是淆城用以祭祀月亮的圣女。他们把她架在火堆上,割破了手腕,血就一滴一滴在如银的明月下融进了火海。偏偏那时,天空出现了千年一次的九星连珠,涵月身上的古镜在吸收了九星的光束之后,射伤了她所有的记忆,将她带到三百年后的世界。她和古镜就此分开,过起了自以为安然的生活。
姥姥说,那面白银古镜具有无穷的魔力,只要我拿到它,让涵月的血注满它圆周上的九个孔,古镜就能成为我终身的奴隶,任我召唤。包括,把我变成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是的,做人。从遇见彦也开始,我就一心想要做人,我要和他永远地在一起,做他穷尽一生来呵护的女人。
而不是妖精。
所以,从涵月踏足洛市,我便一直尾随着。可我没想到她会遇见彦也,就像彦也没想到会在森林里遇见我一样。我极力要求彦也带着我们往森林深处走,越是接近赤月峰,我就越紧张,思忖着该怎样让彦也和涵月分开,好完成自己的计划。
本来,我就是妖精,伤害别人来成全自己,我可以丝毫不眨眼。更何况,这两天的同行,我从涵月的眼里看见了自己潜在的威胁。我明白,她对彦也绝非等闲。
嫉妒让我镇定的心略微慌乱起来。那次过桥,我看着彦也拉紧涵月的手,生生厌恶起来,便冲动地施法,想作弄涵月,哪知不小心把桥也弄断了。看着二人跌落河谷,我却不能出手,我不想暴露自己,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随水流飘远。直到他们都昏迷过去,我才把两人推到了河岸上。
看着涵月被划伤的手,我才忽然想起这也是绝妙的契机。于是我故意失踪,让彦也乱了方寸,再故意制造幻觉,把他从涵月身边引开。
一切,都如我所想。
趁着彦也和涵月失散之际,我把涵月带到了赤月峰顶那个陡峭的山崖上,逼她颤抖着双手把古镜从石缝里取出,那些一直缠绕着古镜的灵光和瘴气瞬间消失。
她问我为什么,我抢过古镜,开始得意地笑。我不屑于多费唇舌去解释,只想赶紧拿她的血来换取我的新生。当我的指甲划破她手腕上白皙的肌肤,我闻到血的芳香,仿佛,我与彦也的厮守,近在咫尺。
一滴,两滴。涵月被我施了法术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她的眼里有无助的挣扎,声音也微弱,但我仍能听见,她在喊,彦也,彦也。
我愤怒了,啪的一个耳光过去。彦也是我的,谁也没法把他抢走。
一滴,两滴。血仍在汩汩地流,那九个看似不大的孔,却仿佛吸不饱的海绵,很久,才铺满第一个孔,变成红色的印记,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