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假扮豫宵生,想让我以为他就是含樟的转世,然后你变走了豫家大宅,你知道我多疑,遇见方大哥,再想想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极有可能会怀疑是他做了手脚。”方鹤涯不否认,“我原本还在盘算,如何让你们遇见对方,想不到方子期主动接近你,倒让我省了心。”方子期问他,“你早就知道,我是含樟的转世,你故意给我这块玉,就是想利用我来伤害映璇?”他挑了挑眉毛,“你如今这模样,比五百年差太远了,真不明白映璇为何一再地对你动情。我可是做足了功夫,让映璇怀疑你也好,给你这玉佩也好,就是想,不管谁,只要能假一方之手伤了另一方,都是痛快。”然后他蹲下来,盯映璇的脸,“你只看这玉的外表,却看不出,我在上面做了手脚,是专门为你而做的。”
方鹤涯说到这里,大笑不止,这一盘局,他精心策划了五百年,终于得见,哪能不得意忘形。可他只笑到了一半,面色僵了,有东西穿过了他的身体,三魂七魄都被打散。他修炼近千年的道行,倾时化为乌有,倒地以后他的皮肤干涸,迅速皱缩,最后只剩下冰凉惨白的骨架。
这变故太快,映璇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的一回事,但只要方鹤涯死了,她便松了一口气,冷笑着,看着那具白骨,好一阵感慨,“除魔卫道,最除不掉的,还是自己的心魔。”
这时,一阵风吹过来,方子期像纸片那样被吹倒在地。他的七窍都在流血。映璇从未感到如此惊恐,用尽了力气,爬到方子期的身边,他却只是虚弱地冲她笑着,说,“我多想再听你唱一次,鹧鸪天。”
五.
传说,每一个人,几生之中,总有一世的记忆,最为刻骨铭心。时间带不走,生死去不掉,连孟婆的忘魂汤,也只能将其封锁,逼进身体的某个角落。
所以,映璇之于方子期,她其实,一直都在他的心上。
当千钧一发,方子期的脑海里,开始涌现关于含樟的点滴,那就是被封锁的记忆试图苏醒。原本,方子期可以等,再多一盏茶或者一柱香的时间,等含樟自他的体内完全复苏,他便有足够的力气,打败方鹤涯,同时保全自己。
他却迫不及待。
因为心系映璇的安危。
以至于才找回三分之一的功力,就选择跟方鹤涯生死相拼。
怪只怪,情深,心乱。
[ 一.宿命 ]
末春,微雨初霁。
杨晋第一次踏入将军府,领路的管家指着西厢最靠里的那间房,说,“日后便请司马先生在此屈就了。”杨晋拱手,说,“管家客气了。”
“先生且在此稍做歇息,待老奴向大夫人和二小姐禀报。”
不一会儿,管家回来了。因为体态臃肿,略有佝偻,看上去后背仿佛托着一个罗锅。他说,“夫人跟小姐都在花园,先生请随我来。”
“有劳了。”杨晋整了整衣衫,施施然随管家到了后院。还在桥头,便望见亭子里的一干人,或站或坐,衣饰都颇为华丽。
到了近前,杨晋一眼便知,坐在中间的,定是龙虎大将军镇铎的原配夫人柳氏。而她旁边红衣白靴的美丽女子,想必就是镇家的小姐菀亦了。
“菀亦,快来见过司马先生。”镇夫人看见杨晋,笑盈盈的起身,一边拉着少女的手,那少女便也欢欢喜喜站起来,福身拜下去,“菀亦见过司马先生”。
杨晋慌忙摆手,“惭愧惭愧,小姐这一拜,在下是万万受不起的。”
“有何受不起,日后司马先生便是菀儿的老师了,菀儿就算给您磕头,您也是受得起的。”说着,竟然真的作势要跪下来。镇夫人却轻咳一声,“菀儿,不得胡闹。”
菀亦咬着嘴唇缩了缩脖子,眉眼间天真顽皮的笑意,在杨晋看来倒是颇为可爱,他呵呵笑道,“镇小姐这样的美人儿,就算不事针织女工琴棋书画,也是能够讨得皇上欢心的。”
菀亦听罢,面带挑衅的看了镇夫人一眼,“有老师这句话,爹和大娘尽可放一半的心了。”如此微末的细节,便叫杨晋看出了中间的暗涌。菀亦是庶出,她的母亲杨氏先后为镇家生了两个女儿,姐姐虚长菀亦六岁,早出了嫁,姊妹情也甚为淡薄。
“菀亦不满周岁,母亲病故。大娘因为不能为镇家添得一男半女,爹又娶了三娘,四娘。在这小小的将军府,你单是看着大娘与三娘怄心斗气,也已经够打发时间的了。”后来,菀亦跟杨晋说了些家里的闲杂事,都当作笑话,言辞犀利,透着一股嘲讪和不屑。
“你跟我教过的那些女子很不一样。”杨晋听罢,放下手里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