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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19)


实在气得不行,苏韵锦捡起最近的一截粉笔想要扔回去。程铮忽然“哎哟”一声,他的耳朵被一个从楼上下来的妇人用力拧了一把。
“干什么,痛死了!”他搓着耳朵嚷嚷。
那妇人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在楼上就看见了。谁教会你欺负女孩子的,没出息的家伙,回去让你爸收拾你。”
“那你欺负男孩子就有理了?”程铮讪讪地回嘴,当着别人的面很没有面子。
那妇人面向苏韵锦的时候很是和善:“对不起了,同学。”
苏韵锦看那妇人眉眼间和程铮有些神似,又观察了他俩的举止对话,心知多半是程铮的母亲。程母衣着考究、身材容貌都保养得非常好,实在很难相信她有个那么大的儿子。苏韵锦也没有想到这番闹剧会让对方的家长撞见,虽说是程铮理亏,可心里却有些紧张,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地揉着那截粉笔头,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一手的白灰。
“没事。”她小声回应道。
这时大多数家长都到了楼下,苏韵锦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父母,赶紧几步迎上前去。
“爸,你还好吧。妈你也是的,干吗不劝劝我爸,还让他跑这儿一趟。”
“我怎么没劝,你爸非来不可。”苏母也担忧地看着丈夫有些吓人的脸色。
苏父干瘦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我应该来的。”
“我的成绩是不是又让你们失望了。”苏韵锦难过地说。这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是程铮,成绩出众,飞扬跳脱,哪怕偶尔做错事被拧耳朵,他父母心中想必也是为他自豪的。
他们边走边说,苏父的脚步十分缓慢,气却喘得很急:“傻孩子,你们孙老师夸你进步很大,平时学习也很认真,还会……还会虚心请教别的同学……”
“叔叔好,阿姨好!”凭空冒出来的大嗓门吓得苏韵锦手中的粉笔滴溜溜地落地,一抬头就看到两行大白牙。
苏韵锦的父母也都一愣,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
“我是程铮,坐在韵锦后面,我们经常切磋学习,她非常虚心……”他刻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生怕遗漏了重点。
苏韵锦满头黑线,面红耳赤。没人在意他是谁,也没人想过要和他打招呼,他这是哪门子的诡异礼节?
苏母也是老实巴交的人,不明状况之下赶紧笑着说:“哦,那真谢谢你了……”她本还想客套几句,忽然察觉身边的丈夫身体晃了晃。
程铮也诧异地说了句:“叔叔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没……没事……”苏父话刚说完,身体一软,苏母的手一时间承受不了丈夫整个人坠下来的重量,顷刻间苏父倒在程铮的面前。
接下来的情节仿佛一场兵荒马乱的电影,尖叫、哭泣、呼救……身边的人迅速跑来跑去,苏韵锦只来得及看到程铮惊骇的脸,然后在救护车来临之前,她一直紧紧握着爸爸的手,残留的白色粉笔灰被爸爸掌心冰凉的汗水还有她的眼泪濡湿。
后来苏韵锦明白了爸爸为什么要坚持带病来这一趟,因为他知道,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出席女儿的家长会了。
苏父患有肝癌,晚期的。妈妈知道,家里人都知道,只不过瞒着苏韵锦,因为怕她伤心忧虑之下耽误了高考。谁都没想到他一口气没有撑到离开学校,当场人事不知,这下不但瞒不了女儿,全校的人几乎都知道了。
病发后苏父一直住在省城的医院,苏韵锦请了两天假陪着,学校方面也派来了老孙为代表,送了鲜花水果和一些慰问金。
对于肝癌晚期的患者来说,医院作的最大努力就是尽可能地减轻他的痛苦,苏父清醒之后就一直要求放弃治疗,可身为家人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痛苦走完最后一程,那些昂贵的针剂和药片总算换来了病人短暂的安睡。
也是到了这个地步,苏韵锦才得知自己家里已不仅仅是毫无积蓄,说是债台高筑也毫不为过。为了爸爸的病,妈妈把能借的亲友们都借遍了。老孙也了解到了这一情况,苏韵锦回校上课之后,学校团委主动发起了一场为她家募捐的活动,同学们纷纷慷慨解囊,她所在的理(四)班自然最为踊跃。为此班上还特意搞了个小小的仪式。
苏韵锦捧着大红的捐款箱站在讲台前,同学们排成一条长龙陆续把钱投进箱子里。十块、二十块、一百……就连生活同样捉襟见肘的莫郁华也把三十二块八的零钱塞给了她。程铮捐得最多,他走上来时什么都没说,苏韵锦也没有抬头,只是看着他手里的钱被笨拙地塞进箱子,然后纷纷落下,像蝴蝶死去后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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