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问:“阿姨不是唱歌的吗?为什么非逼着你练琴?”
和平说:“我总不能跟她学唱二月里来吧,我妈说男孩子弹钢琴好,可以培养气质。”
尤鸣远拿着锅铲的手忽然停下了,年糕在锅中滋滋作响,油烟气呛上来,佳期不由问:“爸爸,怎么了?”
尤鸣远说:“没事。”将年糕盛起来,又炒别的菜,忙得团团转。
春节晚会依旧像大杂烩,开着电视机不过为着热闹。孟和平胃口好,吃了许多的霉干菜焖ròu,佳期教他吃腌苋菜梗,中间果冻样的梗ròu最好吃,用力的一吸,十分下饭。孟和平跟着她学,咕咚一声吸掉梗ròu,觉得十分有趣。三个人喝掉两壶真正的善酿,尤鸣远不知为何话有点少,佳期想,父亲也许是因为酒喝多了一点,他一喝酒就比较沉默。
十二点时远远近近的鞭炮已经响了起来,所谓“早放爆竹早发财”,亦算得民俗。佳期家里也放鞭炮,拿长竹竿缠好了,伸出窗外去点燃,孟和平自告奋勇的放鞭炮,佳期捂着耳朵探出头去看,天气很冷,夜色漆黑。风吹在脸上有点疼。而小河对面的人家窗口也在放鞭炮,黑暗里看到小团小团的金色火光,闪闪烁烁炸开沉沉的夜色,四面都是爆竹声,噼噼啪啪响声震耳欲聋。
孟和平觉得新鲜,一切都像回到了小时候,过年如此有声有色有光有电,许多年他没有这样过年了。他一手执着竹竿,一手塞住自己耳朵,对同样捂着耳朵的她,夸张的闭合着嘴形,她看了半晌才看出他说的是那三个字。笑嘻嘻也夸张着闭合嘴形说出三个字,鞭炮还在轰轰烈烈的炸响着,他不依,提高了声音:“哎哎,一句新年好就把我打发了?”
她的声音夹在远远近近的鞭炮里:“过年就应该说新年好,再说不也是三个字吗?”
“不一样。”
佳期反正装傻:“什么不一样,就是一样。”
初一早晨要吃福橘,大红橘子酸酸凉凉,佳期将橘子皮撕了一小块放进炭火里,满室清香。只是他们下午就要赶火车回去。尤鸣远替佳期收拾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左右不过装了些吃的。大学毕业后就没了寒暑假,回来的日子又这么短,佳期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也觉得十分难过,低低的说:“爸,别弄了。”尤鸣远叹了口气,摸出一枝烟来,闷闷的吸了起来。
孟和平以为他是对自己不放心,所以叫了一声“叔叔”,说:“请您放心,佳期有我照顾呢。”他脸色十分诚恳:“现在我们两个人都毕业了,只要好好工作,过不了多久就可以买房子结婚了。叔叔,我会好好对待佳期,心疼她,不让她受委屈,让她一生一世都过得快活。”
尤鸣远一直没有说什么。
佳期轻轻叫了声爸爸,尤鸣远将烟掐熄了,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傻丫头。”
父亲的手掌宽厚温暖,手心里有薄薄的细茧,指端还有烟糙特有的香气。佳期觉得难过,因为让父亲替她担心。
孟和平一直不肯回家,佳期劝了他无数次,他总是沉默。过年之前佳期劝他无论如何得回家看看,毕竟是过年,孟和平说:“我陪你回绍兴。”佳期说:“你先回沈阳,过了年我就来了。”孟和平不干,佳期几乎说破了嘴皮,最后实在拗不过他,只得说:“你陪我回绍兴可以,但去绍兴之前,你得回沈阳去看叔叔阿姨,哪有跟自己父母这样赌气的?”孟和平依旧沉默,佳期几乎是软磨硬缠,最后赌气:“你不回沈阳,也不用跟我回绍兴。”孟和平叹了口气:“从绍兴回来,我再回沈阳,行不行?”
他的样子真得显得十分疲惫,佳期没能说服他先回沈阳,也无可奈何。好在从绍兴一赶回来,她就逼着孟和平在火车站直接转车去了沈阳,
只是佳期没想到会看到孟和平的妈妈,汽车就停在她公司宿舍楼下。
刚下火车她还提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的,看到孟和平的妈妈从汽车上下来,怔了一下,还是礼貌的叫了声:“阿姨。”
“和平呢?”
“他回家了。”
孟和平的妈妈冷淡的哦了一声:“他都半年没回家了,连大年夜都没回去,今天倒回家去了。”
佳期不作声,孟和平的妈妈说:“你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佳期说:“阿姨您有话就说吧。”
孟和平的妈妈冷冷的问:“你知不知道你母亲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