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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你耷拉着脑袋干什么,整天一副丧气样。”方学农把手放在门上,回头看了女儿一眼。他往日倒鲜少在乎女儿高不高兴,心里在想什么。
方灯懊恼地回答:“傅镜殊那家伙一天一夜不见人影,不知道跑哪去了?”
方学农背对着女儿,嘟囔道:“我早说让你留心别被他骗了,小野种都是没根的,没准哪一天他翻脸不认人就自个儿远走高飞了,跟他忘恩负义的老子一样。”
方灯听着方学农下楼的脚步声,等到那声音远了,她立刻扑到他的c黄边,用力揭开被子,又伸手在他枕头和c黄单下摸索。最后她在方学农c黄头后面的墙洞里找到了一个油纸包住的东西。那墙洞也就半块砖的大小,和别的墙壁一样被报纸糊着,又藏在c黄头的靠板后头,如果不是方灯几乎摸过了每一寸能找的地方,又发现那处的报纸有新糊上的水痕,恐怕很难发现。
她搜索的时候像疯了一般,纸包被拿在手里时却犹豫了,长吁了一口气,才带着几分恐惧将它打开,就仿佛是开启了潘多拉的盒子。
纸包里的东西平淡之极,除了几百块钱,还有一把半旧的木梳子,像是朱颜姑姑以前用的那把,上面还缠着几缕发丝。梳子的下方是一面精致的小镜子,方灯哆嗦着将它翻了过来,这东西太过眼熟,有人曾答应她将它一直带在身上,不用费心去分辨,她也能将背面那两行小字铭记于心——“不离不弃,是谓真如”。
方灯只觉得眼前一黑,跌坐在身畔的竹c黄上,破c黄发出古怪的吱呀声,像尖锐的喘息呻吟。她用手紧紧捂住面颊,在整个包裹着她的黑暗中遍体凉透。
第十三章 黑暗与光
方学农在岛上转悠了一圈,拎着他舍不得一下子喝完的半瓶好酒去了岛上的小饭馆,饱餐了一顿出来,半仰起头吐起了烟圈。他没有去什么死了老头子的董家,而是沿着小岛外围的海滩一直朝东走。
瓜荫洲的西边地势平坦,人口密集,各种民居和商业建筑聚集于此,东边则被海滩和几个土坡占据着,过去这里曾有个小型货运港口,随着新渡口的建成,近十多年来已经半成荒废。方灯对这一带远不如父亲方学农熟悉,加之少了曲折小径和重重绿荫的掩护,她不敢跟得很近。
入冬以来,天黑得早,遇上小雨阴寒的天气,小岛更是早早地就被暮色笼罩。方灯一度怀疑自己跟丢了,她前方已没有了父亲的踪迹。过了新建酒店的工地,四下行人渐稀,别说岛上的居民,就是好奇的游人也鲜少逛到这边来。
土坡上散布着零星几栋破败的建筑,多是过去外来人员搭建的棚屋,很久以前就因为岛上的重新规划而被迁了出去,房子却一直没拆,在半坡的树丛中鬼祟地探出房顶。阿照曾说过,岛东边有旧医院的停尸间,还有个打靶场,每逢战争或各种运动,岛上若有人身遭横死,就会葬在打靶场附近。不知道阿照是从哪里听来的,方灯以前只是半信半疑,但凛冽的海风夹着绵绵冷雨钻进她的领口,侵蚀她身上每一寸尚余温暖的角落。每朝前走一步,天色好像就又暗了一分,土坡上的树丛里发出可怕的呜咽,她开始相信阿照所言非虚。但她不能回头,这里越不是寻常人该来的地方,就越藏着她要寻找的真相。
方灯沿着一条被糙覆盖了一半的石砌小径走进土坡深处,没多久就看到一栋三层的小楼,门窗都已朽坏,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中像一个张着无数巨口的怪兽。原本的正门处歪歪斜斜地挂着个牌匾,她借着仅余的光线细看,那似乎是“瓜荫洲卫生所”几个黑字,看来这就是阿照所说的旧医院了。路边的糙丛里有一个未完全熄灭的烟头,她捡起来,正是她父亲平时抽的自制卷烟,这说明她至少没有走错路。方灯本应松口气,但事实上她的心揪得更紧了,就在这时,她似乎隐约听到了人声。
那声音被风带着一时近,一时远,她停下来侧耳分辨了许久,声源似乎就在旧卫生所后头一带,再听得仔细些,依稀是几个男人在闷声交谈,其中有个声音仿佛是她所熟悉的,可想要听清对方说什么却又几乎不可能。
方灯不敢贸然走近,又不肯就此逃开,只得猫腰藏在路边的杂糙丛中。声音持续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没多久再飘过来时,有人显得激动了不少,原本的交谈变作压抑着的争执。糙丛里又湿又冷,她在那里一缩将近半小时,天已经彻底地黑了下来,小岛西边的灯光在远处,像隔了个人间。土坡的顶端和乌压压的天空仿佛连成了一片,她觉得自己也仿佛和路边的荒糙烂泥冻作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