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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心者(4)


方灯毕竟是孩子,好奇心切,发了一会儿呆,忍不住朝c黄上的人问了句:“爸,别人都说傅家一大家子人都在国外,那为什么院子里还有人住着?留下来的是谁?”
“你管这个干什么!”方学农半晌才答道。
“我就随便问问。不是说政府已经把房子还给傅家了吗?他们家这么有钱,怎么会让祖宅荒废成这样?”
“我哪知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和我又有什么狗屁关系?”方学农坐了起来,本来就不牢靠的竹c黄在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下发出一阵尖锐的吱吱声。
方灯不傻,她早看出父亲虽然口口声声说对面的事和他们没有关系,但是每次她有意无意提起姓傅的,父亲总是特别的烦躁。他是个习惯了被人搓圆捏扁的人,然而这几天当他喝了酒之后,也会下意识地朝对面张望。只不过不同于方灯的好奇,方学农看向傅家园的眼神中满是小人物的恶毒。这更对应上方灯心里巨大的疑惑。她已经懂得不少事了,外面听来的传言,还有过去朱颜姑姑无意中向她透露的端倪扭成一条无形的绳索。这绳索一端系着她和姑姑、父亲,另一端却如灵蛇一般逐渐朝那扇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窗口延伸。想到这里,她再也按捺不住,索性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姑姑以前生过一个孩子,他现在就住在傅家园是不是?”
方学农愣了一会儿,脸憋得通红,像是下一秒就会暴跳如雷,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放……放屁!你从哪听来……你姑姑怎么可能……她和对面的野种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有!”
“你骗谁?姑姑都没有瞒过我。你去问问,这岛上谁不知道?”
方灯也不是说谎,姑姑以前嫁过人,听说对方就姓傅。姑姑也的确对方灯说过她曾经有个儿子,比方灯大两岁。而且方灯和父亲搬进来的第二天,楼下的杂货店老板和老板娘就拿她开玩笑——“哟,你不是朱颜的侄女嘛!怎么不住进对面的大房子?反正都是一家人。”
这藏在只言片语和流言蜚语中的一段过去,或许就是朱颜姑姑离开瓜荫洲的原因,也是方学农竭力回避的话题,然而,十几年过去了,这在瓜荫洲却已并不是个秘密。
第二章 狐园迷梦
方学农睡前又喝了个烂醉。方灯躺在帘子另一边的小c黄上,听着玻璃酒瓶落地,哐啷一声,没碎,滴溜溜地滚过地板,紧接着父亲的鼾声一阵高过一阵。她试着让自己睡去,周围忽然传来泥土的腥气,她似乎才明白过来,此起彼伏的,不是鼾声,是风声。
风挟着糙叶的尖端扫过方灯的面颊,她低头,不知名的寥落野花被她踩在脚底,四周是高得与她胸齐的干枯的荒糙,在风声中折腰、俯看、呢喃低语。她和父亲租住的小屋成了身后一团模糊的灰影,而前方不远处,鸡血藤的紫色花朵和榕树的垂须之下,猩红色的窗帘在风中微微摆荡。
她竟然身在傅家的废园里。传说中美轮美奂的南洋橡胶大王的祖宅已成断壁残垣,只有东边的小楼依然完好,中西合璧的大理石回廊被满目颓败之色衬得尤其惨白。
方灯拨开身前的荒糙朝小楼走去。明明不过是十几步的距离,可那些疯长的植物在脚下像张纠缠的网,羁绊着,使她步履缓慢,手指被薄利的糙叶划开了口子,居然不疼。她气喘吁吁,可那扇窗还是不远不近。心急如焚之下,方灯想也没想就朝那扇窗喊出一个名字。
她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是姑姑的呢喃中,还是岛上闲人的碎语里?名字被风吹散,而就在这时,猩红色的窗帘被人徐徐拉开。
他站在半弧形的缠枝花窗楣下,静静看着楼外的方灯,就是下午曾惊鸿一现的那张面孔,好看却有些苍白,仿佛暴雨冲刷过之后的大理石,洁净微凉。
缠绵雨季中的瓜荫洲第一次在方灯的视线中放晴了。他的身后,也就是她所好奇的窗后的世界,竟然是一片青色的天空,带着大雨过后特有的空茫和坦荡,看不到边际。
她当时的样子一定傻透了吧,像个异乡来的土包子,甚至开始有些胆怯,慢慢停下了脚步,不敢上前,却不想离开。
没有人说话,她听着风声,这样很好……然而,风声中为什么又渐渐夹杂着喑哑的滴答声,莫名的熟悉,好像……是雨点敲打着头顶的石棉瓦。
方灯睁开眼睛,又迅速地闭上,只是徒劳,她已经醒了。没有青色的天空,破窗外的世界在雨中悄然破晓。
方学农一个晚上喝完了大半瓶烈酒,吐得满地都是。正赶上周日,明天才用去学校报到,方灯费了好大工夫才收拾好残局,给他和自己熬了锅粥。中午,方学农昏昏沉沉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差遣女儿去楼下买酒。他以前喝得也凶,但是像今天这样,刚醒过来又立即要酒并不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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