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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悲的是直到天人两隔,他们也没有将心思向对方剖白,直到两个后辈碰在一起,才从各自所知的零碎片段中拼凑出一个真相。这看似不可思议,然而很多时候我们不都是这样,那些真心的话,往往在不相干的人面前才能说得出来。
自然,这所谓的“真相”只是方灯和傅镜殊的推测,事实究竟如何,随着朱颜的死去变得永不可知。
“你会告诉你爸爸这件事吗?”方灯还存有期盼,即使朱颜姑姑不在了,但如果尚且活着的傅维忍能知道她的心,她在阴曹地府也会高兴的罢。这对于傅维忍来说,也未尝不是解开了多年的心结。
没有想到,傅镜殊听了这话只是摇头,“我爸爸不喜欢我给大马那边打电话,就算我写信给他,他肯相信吗?我们想的就一定是真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他也没打算再回来,即使这是真相,难道他了解了这个就会释然?当初先放手的人是他,现在他只会更加难过,这又是何必。事情的真相往往不像我们想象中重要,人们更多愿意相信自己赖以慰藉的那个幻觉。”
他说得不无道理,方灯无从反驳。那些阴差阳错,在旁人看来如同一个离奇的故事,在当事人心中,却往往是一场惨烈的事故。不如就让时光将这场事故彻底地掩埋。
“你名字里的‘镜’字就是这么来的吗?”方灯问。
傅镜殊笑道:“傻瓜。我堂兄叫傅镜纯,难道也是因为这个?我们这一辈排行就是个‘镜’字,就好像我爸他们是‘维’字辈。我叫傅镜殊,你也知道,‘殊’是不一样的意思。大概是因为在所有的族兄弟里面,我是不一样的那个吧。我爸的身份本就尴尬,郑太太看在我祖父临终遗言的分上接纳了他,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已经不是易事。我呢,从小没有妈妈,我爸也带不了我走,大家听说过我的生母在外面做的是什么。”
“姑姑那也是没有办法,我和爸爸拖累了她。”方灯心中思绪万千,想说却觉得喉咙干涩,无从谈起。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其实她很可怜。走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身上的一副银耳环都被我爸摘下来拿去卖钱了。就只有她最宝贝的那个镜子,我放在她身上,跟她一起火化了。”
“什么镜子?”
“反正就是个破破烂烂的塑料镜子,不值钱的。我猜那就是姑姑第一次照见你爸爸时的那一面,否则她也不会一直带在身边。”
傅镜殊忽然支撑着软榻想要站起来,方灯赶紧扶了他一把,“你想要干吗?”
“你等我一会儿。”他推开方灯,自己慢慢走回了房间,很快,他将一件东西递给了方灯。那是一面半个手心大小的镜子。
方灯不解地把镜子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这镜子可比朱颜姑姑那一面要精巧得多,背面似乎是银质的,颜色略有些发暗,像是有些年头了,上面有别致的簪刻云纹。也就是他们这样曾经富贵过的人家才在日常用具方面也极尽精细。
“这是古董吗?”方灯想的是,这玩意儿说不定值不少钱。
傅镜殊说:“算不上古董,最多是清末民初的东西。这面镜子最初是我祖父给小春姑娘的。小春姑娘让老崔把它交给了我爸,算是留给他一个念想。我爸后来又把它当做新婚礼物送给了你姑姑,你姑姑离开的时候把它留了下来,我爸去大马也没带走,结果就到了我的手里。”
方灯暗忖姑姑为什么把这面银镜还给了傅维忍,却一直将她那面廉价的塑料镜子视作宝贝,也许在姑姑心中,在意的是那面塑料镜子里曾经映照出她爱过的人最初的容颜。
“咦,这后面还有字。”方灯吃力地辨认银镜背面的两行小篆,“不离……什么……不……是谓……什么……如。”
“不离不弃,是谓真如。”傅镜殊没好气地说道。
方灯跟着默默念了一遍,体会其中的意思,“这是你祖父对小春姑娘的誓言?”
“我不知道。”傅镜殊淡淡地说,“这镜子经过那么多人的手,每个说不离不弃的人最后还不是离开了?”他将方灯递还镜子的手推了回去,“这个你留着吧,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意义,反正我爸也把它送给了你姑姑。”
他一直不肯把朱颜称作“妈妈”,但是再说起她的时候,神色已显得柔和了许多。方灯不怪他不肯改口,毕竟姑姑是丢下了他许多年,在他心里已经习惯了那个位置的缺失。谁心里都会有个坎,却固执地不肯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