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叶灵自顾将那断颈观音摘了下来,“这东西讲的是第一眼的眼缘,我就看上这个了。‘由来好物不易坚’,有裂痕的说不定才是好东西。”
向远是生意人的头脑,既然买家都不计较,哪有卖家藏着不肯出手的道理。这观音本是假玉,值不了几个钱,叶灵早先出手大方,让她小赚了一笔,她也难得地大方一次,做了个人情,将那观音送给了叶灵。她想着,说不定这金主一高兴,在接下来的游程里出手就更大方了。
叶灵再三谢了她,向远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服务更加周到,看完了老槐树,就带着叶灵往以前的“野鸭潭”――现在的“鸳鸯潭”走去。
其实那个几百米见方的深潭是向远最不愿意去的地方之一,可是没有办法,这个季节,正是这水潭最清澈美丽的时候,碧澄澄的水映着潭边的野树,她这个并不容易迷恋于风景的人也觉得心旷神怡。
叶灵绕着潭边走了一圈,显是心情很好的样子,跟向远说说笑笑地,苍白的脸上也有了淡色的红晕。
“向远,那是什么花?”她忽然指着潭边小土坡半腰上的红花问向远。
向远侧身看去,“哦,好像是野杜鹃。”
“真漂亮。”叶灵感叹了一声,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向远说,“我爬山不太利索,能不能麻烦你给我摘一朵?”
向远答应了,那个高度对于走惯了山路的她来说完全没有问题。
“那你在这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她对叶灵说完,几步跑到土丘下,还没往上爬,就听见了半山腰淅淅索索的树叶晃动声,有人的衣服露出了一角。
向远笑了,“邹昀,你摘野菜摘到这里来了。”
“向远姐?”上方的糙丛里露出了邹昀稚嫩而清秀的一张脸。“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摘花。”向远怕叶灵久等,言简意骇地指着那野杜鹃对邹昀说道。她回头看了一眼,叶灵已经一个人慢慢地踱出了十几米外。
“你喜欢这个啊?”邹昀惊讶地看着向远,“别,别,这里糙丛下挺陡的,你别上来,我给你摘。”他探身轻而易举地将花摘下,额头上的汗珠跟他的眼睛一样亮晶晶的。
向远伸手接住邹昀抛来的花枝,刚转身,正好看到一身白裙的叶灵静静站在潭边,低头像在想着什么,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纵身一跃,无声无息地没入潭水里。
第五章
只是一瞬间,叶灵便没于深潭之中,一切发生得如此地忽然,如果不是水面荡起的涟漪,向远几乎要以为这是她午后失神的一个错觉。瞬间的本能反应让向远飞奔到潭边,正待跳入潭里救人,然而行动的前一秒,她的眼前飞快地闪过一个画面,被水泡得发涨的向迤漂浮在水面,小小的一张脸肿得变了形,泛着毫无生气的灰紫色。
向远微不可察地一抖。这个世界为什么那么奇怪,有无数的人――像她妈妈,像向迤,像许多贫贱如蝼蚁的无名氏,分明那么艰难,仍然盼望挣扎着活下去而不可得;但是这个叫做叶灵的女孩,年纪轻轻,服饰精致,显然生活优渥,她比很多人活的要好,偏偏自愿求死。这真是种讽刺。
向远之前对叶灵那点萍水相逢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她厌恶轻贱自己生命,甚至是拿死当作筹码的人,这种人懦弱、卑怯、无能,毫不值得同情。她想,既然这个叫叶灵的女孩子那么想死,我何必阻挠,不如成全了她。她怔怔看着水面的涟漪越来越淡,直到听见身后不远处的山坡上传来失足滚落的声音,很快,裤子划破了好几道,小腿上全是尖利的树枝划出的血痕的邹昀气喘吁吁地跑到她的身边。
“向远姐,刚才……刚才那个人……”邹昀显然是在半山坡也看到了叶灵落水的那一幕,他平时爬山爬树灵活得像只猴子,只有乍然大惊之下才会失足滚落下来,他心急如焚地冲到向远身边,却被向远脸上一闪而过的狠劲和漠然吓了一跳。
邹昀救人心切,心急如焚之下也顾不上言语,眼看四周再无旁人,他咬咬牙,拖着一条伤腿就扎入水中。刚游上几米,伤口处的剧痛让邹昀再也使不上力,眼看那女孩白色的身影在不远处隐约晃过,他拼命想朝她靠近,自己却不经意呛了一大口水,头脑一阵空白,脚底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往潭心拽。
这野鸭潭虽然不大,确实惊人的深,即使是盛夏,潭水也是凉得沁人,据说潭心好几处地方,就连村里水性最好的成年人潜下去也探不着底。正是因为这样,当年向迤落水的时候,许多乡亲帮忙着抢救,但是就连尸体都没有办法及时打捞上来。这潭水每隔几年就会淹死人,小孩们都被家里大人警告过不许在这里游泳……邹昀慌了,挣扎了一下,手脚却更不听使唤,尤其是伤了的一条腿仿佛失去了知觉,意识也在慢慢地模糊,绝望之间,忽然觉得有人推着他往岸上走,等他伏在地上咳了几口水,缓过劲来的时候,向远已经浑身湿漉漉地拖着那个女孩往岸边靠,他连忙爬起来在岸上帮了向远一把,两人合力才把那意识全无的女孩拖离了水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