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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记(18)

柜台外面有人喊着要买酒。拿了一辆手推车,靠在街沿上。阮清阁将买家迎进来,一边点算,一边让伙计把酒都搬到手推车上。

映阙想要帮忙。

这样的活,她平时也做过不少。但那天却疏忽了,跨步的时候,竟被门槛绊了一下。只听得,哗啦一声,酒洒了,摔碎的酒坛子裂成锋利的不规则形状。那些碎片,就像捕鱼的网,安安稳稳等着映阙扑倒下来。

映阙的手上有多处擦伤和划破。她虽然不至于当街号啕哭一场,但鼻头红了,眼眶湿了,两只手疼得几乎要麻木。

阮清阁慌忙地跑出来扶她。她颤巍巍地站起来,只盯着一双手看。阮清阁就像哄小孩子一样,说,别担心,别担心,我这就陪你去医院。

过往的行人都看着他们。黑色的轿车也远远地停了下来。

这一次,萧景陵终于看到映阙。看她摔倒,她受伤,她在另一个男人的掺扶下,枕对方的手,微微靠向对方的胸口。

萧景陵转了脸,那细微的动作,似乎想要假装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他从后视镜里盯着司机蚕豆一样的眼睛,说,走吧。

【节外生枝】

后来的某天。萧景陵看报纸。报纸说,六旬老翁在家中暴毙,死因大约是某种疾病,尚待调查。

老翁是一家粤菜馆的小老板。孙余庆。常年身体抱恙,但脾气古怪,不肯就医。两天前,他约了苏和酒行的人谈生意上的合作细节。地点在他家中的书房。他的老仆人宋姑娘领着酒行的人走到书房门口。据宋姑娘回忆,那个时候的孙余庆坐在椅子上,背门,面窗。

宋姑娘没有进去。

她只是替书房里的两个人轻轻掩了门,然后下楼。怎知道,当她走完楼梯的最末一个台阶,她听见书房里传来一声尖叫。

那惊恐的犀利的声音,吓坏了她,她拼命地往回跑。

可是,书房里,孙余庆仍然是那样安稳地靠在椅子上,仿佛睡着了,其实却已经断了气。至于刚才由宋姑娘领进来的那位客人,却消失了。

整间屋子,空荡荡的。

而报纸说,在孙家消失的酒行的职员,是一名年轻的女子。她姓蓝。她像一滴水珠似地蒸发了,像一只气球一样飞走了。她至今下落不明。

生死不明。

萧景陵看到这里,心已经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那湿滑的滚烫的心,犹如受了惊的鱼胡乱地穿梭在水里,怎么抓,也抓不住。

另一边厢。

事情发生以后,阮清阁已经愁得连饭都吃不下了。原本和孙余庆的交涉,是应该由他亲自前往的。但彼时他尚有别的买家,更棘手,更迫切,他只能二择其一,最后将孙余庆交给了映阙。他也希望借此锻炼映阙与商家谈判沟通的能力,哪知道,这变故来得措手不及。

第23节:吹断巫山云雨(3)

这变故像谜像灾劫。

而阮清阁,于慌张忐忑仓促沮丧之中,看见了他此时最怕看见的人。他心中有愧,任凭对方如何指责他,他不还口,仿佛那样的指责受得多,内心才会好过。但他万般的隐忍,到最后,还是难以压制地,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立瑶。

轻轻地,如含在唇齿间的一个气泡。

负责处理这次事件的警察,胆小,又贪财,萧景陵很快买通了他。他们以调查事故的名义,去到孙余庆的家。

偌大一幢别墅,主人死后,只剩下孤零零的老仆人,宋姑娘。宋姑娘已经快到五十岁了。留着长长的头发,梳成整齐的辫子垂在脑后。她是自梳女。祖籍广东顺德。浅薄的小警察不知道何谓自梳女。萧景陵告诉他,所谓自梳,是当地的习俗,有些女子通过特定的仪式,将头发结成辫,以示自己终身不嫁。

随后,门铃响。

来者是一名中年妇人。衣着华丽。形容端庄。五官颇有些狐媚。虽然漂亮,却不讨喜。宋姑娘看见她,脸色骤变。甚至流露出痛恨之意。

后来萧景陵才知道,那妇人曾经是孙余庆的填房。叫顾惜恩。大约在十年前,在孙余庆最最风光的时候,顾惜恩是孙家的婢女。她手脚灵活,做事也勤快,对孙余庆尤其细致周到。而孙余庆对她,或多或少,也是有些情意的。后来,孙余庆的妻子蓝氏病故,孙余庆不堪丧偶的沉痛,精神与情绪都变得很糟糕,甚至还要对下人们rǔ骂和责打。于是,辞工的,偷走的,层出不穷,到最后,孙家就只剩下顾惜恩,以及沉默孤僻的宋文惠,亦即如今的宋姑娘了。再后来,大概是宣统末年,孙余庆纳顾惜恩为填房,似甜蜜和谐的美梦一桩。孙余庆也因此开朗了许多。但是,好景不长,才半年的功夫,顾惜恩抛下孙余庆,跟着别的男人坐船去了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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