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阁吓了一跳,急忙摇着手说,不,不,不,娘您说到哪里去了?
阮夫人却笑,道,若是普通的女子,有什么理由你对她那么好,你可有认真地想过,是不是,连你自己也没有觉察到你真正的心意呢?
阮清阁顿住。在那一瞬间,他想起的是白涵香楚楚可怜的模样,想起她缺失的手臂,她苍白的脸,深锁的眉,还有水晶一样剔透的眼泪。在那一瞬间,他也想起了立瑶在纯真中带着妩媚的笑脸,她纤弱的身子,俏皮的话语,还有骨瓷一样细滑的皮肤。
此后,风波似平息了。苏和镇回复了往常的安宁。阮家也静了。他们又一次论及酒场的营运问题,阮清阁不甘心,再次提出,到南京开酒铺。但阮振国对此始终有保留,听则听矣,却不做答。
阮心期出言反对。
他是阮振国的养子。在阮家已经十八年。阮清阁六岁那年离开苏和镇,那时候,阮家还没有阮心期。阮清阁回到这里,才被以长兄的身份介绍在阮心期的面前。他的心里有芥蒂,他觉得阮心期对他亦是,他们表面看来相处融洽得当,但他们之间缺少了兄弟间的手足情,彼此都有点生疏。
阮心期说,南京那样混杂的地方,什么酒没有,若竞争起来,苏和清酿未必有取胜的把握。开酒铺是需要周密的调查和详细策划的,不是说开就开。酒场的资本有限,无论是哪一种用途,都应当谨慎。
在座的人,无一不点头称是。阮清阁黯淡下去。
这时候,门外有人说话了。说的是,你们这些人,也太闭塞太保守了些。我倒觉得,大哥的想法,未尝不可一试。说罢,却迟迟不见露面。
阮心期虽然被对方毫无礼貌地顶撞了一回,可他不但不生气,脸上竟倏地堆满了愉快的表情。他对着门口发笑。阮振国则沉了脸,手握着拳头放在嘴边,干咳几声,道,清雪,不得胡闹。
语罢,门口的人儿施施然走了出来。
【掌上明珠】
这女子,阮清雪。短发齐肩,乌黑。顶上绑着月牙形状的rǔ白色丝带。蓝底碎花的斜襟上衣,白色的长裙上有整齐的褶皱,黑色的皮鞋配着雪白的棉袜子。整个人,利落又不失端庄。在眉眼间还有些许的桀骜,以及女子的妩媚和俏皮。
阮清阁看她的第一眼,想起了立瑶,只是她的身上透着一股不可驯服的锋利之气,笑容间还有藏不住的清高。
阮清阁想,原来她就是清雪,阮清雪,是自己的妹妹。他六岁离家,她还是襁褓中不足月的婴儿,如今,这般亭亭玉立。
果真是,年华易逝,韶光催人老。
阮清雪是阮家最得宠的后辈。她生就一颗玲珑心,左右皆逢源。一张灵巧的嘴,更是就像抹了蜜糖。就算偶尔任性,偶尔撒娇,也只让人觉得那是她可爱的小姐脾气,无伤大雅,甚至犹如餐后的甜点一样,是一种情趣。
第18节:亦曾擦身过(2)
这样一颗掌上明珠,在阮家,受尽恩宠。尤其是阮振国。因为阮清阁早年流落在外,阮心期又是养子,毕竟没有血缘关系,所以阮振国一门心思都倾注在小女儿的身上。早些时候,还特地聘了教书的先生,教她读书识字,如今又将她送往南京的女塾,巴巴地望着她能成为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她对家中的生意向来关注,此次,趁女塾放假回乡探望,一进门便听见这样的话题,她意兴盎然,早已经跃跃欲试。
而她既然开了口,阮振国便饶有兴致的,问她,你也赞成你大哥的提议?轻轻的一句话,惹了堂下两人,心生惆怅。
阮清阁想自己多番苦口婆心,却抵不过妹妹的三言两语,受挫与失落的感觉油然而生。阮心期则嫉妒。嫉妒清雪没有跟自己站在同一条阵线。虽然名义上他们都是她的兄长,但阮心期和清雪却没有血缘的关系,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他对她的爱护,已经超出了兄妹的界定。
他喜欢清雪。
这是除了他自己以外,无第二人知晓的秘密。
时过正午。蝉噪。鸟鸣。人的声音却极贫乏。
阮清阁以为,他只是想要在镇上的任何地方随便走一走。但他走去了蓝家。映阙在院子里晒棉被,看见阮清阁远远地走过来,笑道,大少爷是来找立瑶的吧?
而彼时,立瑶正抱着一c黄棉被,从屋里出来,看见阮清阁,竟有一种隔世般的惊措。自从白涵香一事,她已经许久不见他了。她也听过外间的传言,说阮清阁对白涵香如何地鞠躬尽瘁,她听得憋闷,吃饭睡觉都不安稳。
于是,一刹那的欣喜,糙糙地,都被流言覆盖过去。
他们并肩走着,白花花的路面,很刺眼。阮清阁说,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