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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警已经将王国华提了起来,重新押送往拘禁的地方,韩述已经走到门口,听见王国华用沙哑的声音喊了一句,“韩检察官,我的事,别告诉我的儿子,让他在那边好好学习——”
这是会面以来王国华说得最完整的一句话,韩述有些莫名,但是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可怜,虽然他面对的,很有可能是一个国家的蛀虫。
一个下午的工作中,韩述始终没有办法从王国华的哭泣中摆脱出来,他想证明自己是对的,这个男人是个可怜的替罪羊,但是反复研究了即便手里的资料,也没有办法找到更合理的证据支持他的直觉。他的感冒还没有完全痊愈,这么埋头苦看了许久,又开始如灌了铅一般。韩述知道他很多时候太过感情用事,他喜欢光明美好的东西,而自己干这一行,注定要面对许多的黑暗和丑陋。
毕业的时候,他满怀热情地投入工作中,希望“为民除害”,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但是却无法回避自己的日渐加深的疲惫和厌倦,每结完一个案子,除去一个“害”,并不会让他的心里好受多少,那些阴暗面让他的心都染上了一层灰色,而且越来越重。
下班铃响起,他逃也似地冲出办公大楼,在电梯附近差点把迎面而来的蔡检撞飞,他笑嘻嘻地顺势揽着胖乎乎的蔡检转了一个圈,定下来的时候,蔡检压低声音破口大骂,“兔崽子,你丢了魂?不是病了吗?逃荒似的要去哪里?我们这就那么不招你待见了?”
韩述松开了手,半真半假地说,“我就是去追我的魂,你有没有看见?”
“胡说八道。”蔡检脸上没好气,手里却塞给韩述一瓶东西,“止咳的,这个牌子好,我就听不得你咳个没完,现在都找不到枇杷树了,要不摘几片叶子煎水喝最好了。”
电梯门开了,韩述飞快地说了句,“一林妹妹,你真是太好了。”闪身进了电梯,直到去取车的路上,他都走得急匆匆的,别人都说,“韩述,赶着约会啊?”他一概笑眯眯地,但是当他坐到车上,才开始困惑,去哪呢?他这么赶着要去哪里?朱小北今晚晚上在试验室里有事,他们才见过面没几天?回家话,他又不愿意受父母关切得过分的唠叨。到处逛逛吧,韩述这么自言自语地说,傍晚的天气不错,吹吹风,心里会开阔很多,然后再到他喜欢的那个茶餐厅简单地吃个晚饭,一天就可以结束了。
他这么想着,发动了车里驶入车河,这个时候城市的道路,一辆车接一辆,密的苍蝇都飞不进去,他左绕右绕,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他已经在近期两度光临的那个布艺店。
韩述没有停得很近,隔着一段距离停靠在布艺点斜对面的路边。感谢他5.2的双眼视力,透过布艺店的巨大落地玻璃,他看到了那个陌生而熟悉的身躯,原来她在的。
店里似乎有几个客人,大概是到了晚饭时间,店员少了许多,只有她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她先是在柜台前低着头不知道看着什么,短发有几缕垂了以来,遮住了面容,可是韩述不需要眼睛就可以窥探到她的样子,微微侧着头,嘴角的弧度都透着严肃,看上去极度认真,也许正发着呆神游太虚。他为什么这么肯定?他了解她吗?他想象的是真实的他,还是他幻想中的一个谢桔年?
过了一会,大概是听到另一个店员的呼唤,她放下手头的东西,走到顾客的身边,然后便是长时间的介绍和解说,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直微笑着,脸颊上的那个小而深酒窝终于现了出来。
她笑的时候,像足了一只白色的兔子,韩述想象着她的头顶有一对长长的耳朵,终于开心地笑了出来。
那一天,她被朱小北领到他身边,安安静静地说:“没有合适的吗,需不需要我向您推荐几款?”那表情是不是也一如她面对任何一个陌生的顾客?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布艺店里的灯亮了,暖黄色的,韩述的车反而变成了暗处,他不喜欢黑,可是现在他一点也没感觉到黑。买到了心仪物件的顾客满意而去,她和同事闲聊了几句,又过了半个小时,她消失了一会,再出现在店面的时候拎着自己大大的包,换下了橙色的工服,下班了,她要走过来了。
当韩述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想过往座位下面缩一缩,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在这里跟谢桔年打照面,可是该死的安全带,他为什么现在还系着安全带?还没等他成功地隐藏自己,谢桔年已经从他的银白色斯巴鲁森林人旁边走了过去,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摇上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