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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我向你看(168)

也许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举措已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孤零零坐在原位的蔡检还在冷眼注视着。韩述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好么?”

桔年不知道在想什么,竟浑然未觉似的,置若罔闻。

韩述无奈,依旧抓着她的手臂,就往门口走,桔年牵线娃娃似的,跌跌撞撞地随他走了出去。

一直到了“左岸”出口处一排服饰精品小店附近的人行道上,韩述才停了下来,手松开得迟疑,怕她扭头就走。

那地方是个风口,从温暖入春的餐厅转战到此,无异于两重天。桔年一袭灰色的大衣,领口护着并不严实,一站定,冬夜的凛冽寒气就往脖子处灌了进去,她环住自己,微微地一抖。

韩述见势立马去脱自己身上的外套,要往她肩上披,被她一手格住。

“不用了。”桔年的声音无奈而疲惫。“该闹够了吧韩述。”

这是本次意外碰面之后,桔年对韩述说的第一句话。

韩述缓缓垂下拿着外套的手,比夜风更凉的寒意瞬让他的满腔的血都凝成了冰。

他把脱下的衣服挽在手上,看到服饰店门口用以招揽顾客的圣诞老人玩偶,忽然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更像个悲哀无比的小丑。

他试着笑了一下,自我解嘲:“我就不明白了,我他妈的为什么总要以一个傻逼的光辉形象屹立在你面前。”

桔年没有笑,意料中的事。韩述独自笑着,把自己送到了难受的极点,终于松懈下上扬得僵硬的唇角,不再为难自己。

“刚才我对唐业不是说说而已,要我跪下来求你也没什么,只要我们好好地说话,只要你觉得好受一些……你用吗,用我跪下来求你吗?”他拖住桔年冰似的双手。冷风中的两人,谁也暖不了谁。

桔年觉得甚是荒唐,她怕韩述性子上来,说得出就做得到,匆忙挣了一下,后退几步,“别……等我走了之后,你跪谁都可以,怎么跪都随便你。”

“那你给我一句话,我该怎么做才好?”讨不到观众欢心的小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幕。在桔年打小的印象里,韩述都是自信满满地,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自命不凡,他是知道自己优秀的那种人,平素里的客气也是举高临下的。偏偏这时就像个走啊走啊,都找不到家的孩子,在天黑前一秒,发现眼前没有一条路,惊惶到无以复加。

桔年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诚然,她忘不了过去,可是她并没有想过惩罚韩述来让自己快乐释然一点。因为她和韩述是两个人,韩述的痛苦是韩述的,谢桔年的痛苦是谢桔年的,此增并不意味着彼消,何必呢?

“我说过我原谅你,也不是说说而已。你真的不用这样的,韩述,你过你的生活,让我过我的日子,这样收场对于我们而言都是最好的方式。”

然而,桔年嘴里的一句原谅却不是韩述要的宽恕,不是他夜夜噩梦的救赎。他问出这十一年间不断盘桓在心中的疑问,“如果那一天,摔下来死掉的那个人是我,会不会大家都好受些?”

可是他仍然不敢问,如果死的是我,你会不会忘记我所有的错,只记得我仅有的那点好?可他在桔年心中有过“好”的存在吗?没有?那也不要紧,她记得他就可以了。如果他死了,她会不会记得他?

桔年侧过脸去看主道上呼啸而过的车辆,节日的彩灯和另一旁精致明亮的橱窗映得她的脸色苍凉,他说到那个“死”字,入耳惊心,逼得她去回想当时的天人两隔。如果死的那个人是韩述……世界上有如果吗?他改写命运?他能换回她的小和尚?

“韩述,其实你还是没有明白,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也一直没能明白,所以那时我远比你更难过,怪命运对我太不公平。站在法庭上听着宣判时候,我希望你们统统都下地狱,统统都不得好死……可是我现在没有那么恨你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十一年里我总算想明白一件事。你以为你是罪魁祸首,其实你不是,你干妈也不是,甚至陈洁洁和她爸妈,甜蜜蜜的老板,还有林恒贵都不是……你们都没有那么重要,事实上是我们,是我和巫雨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境地的,就算没有你们,难道我和他就会幸福到天长地久?”

说完这番话,桔年在韩述面前落泪了,这么多年,她也很少那么直视自己的眼泪。每一个今天,不都是无数个昨天的累积吗?她和巫雨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至今时今日,他们自己何尝没有错?如果她不是那么怯懦且固执,如果巫雨不是那么年少冲动,如果他们不是太渴求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爱,如果他们相信自己不是毛毛虫而是蝴蝶,那悲剧是不是就会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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