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杨,不是余淮的初中同学吗?他以前说起他的初中同学都有谁来着?我在脑子里慢慢地回忆他曾经跟我提过的网吧逃亡事件:好像有林杨和刚刚那位阿姨提到的自家儿子蒋川,还有一个男生,哦,还有那个特别漂亮的叫凌翔茜的姑娘,嗯,这个女的不算。
我这样专心又散漫地想着,慢慢走出了学校大门,看着公交车站上乌泱乌泱的人群,我伸出僵硬的胳膊,很奢侈地打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很多事儿地问:“哟,小同学,刚开完家长会啊,你家长呢?”
我咧咧嘴:“做准备去了。”
“准备啥?”
“家里菜刀钝了,他们要先回家磨一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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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车上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是小林帆接的。我这才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齐阿姨来帮我开家长会了,我爸又不在家,林帆晚饭是怎么吃得?
“没事,姐姐,我在外婆家吃过了。”
“齐……你妈妈回来了吗?”
“刚回来,她正要我打你手机问你在哪儿。她让你快点儿回家吃饭。”
“那,那我爸呢?”
“耿叔叔还没回来呢。我听妈妈说,他和领导去吃饭了。姐姐你在哪儿?”
我叫他妈齐阿姨,他叫我爸耿叔叔。
“哦,那没事儿了。我……”我搜肠刮肚了一下。
“是这样,我有个同学,哦,是女的是女的,”我补充了一句,以防万一,“她家长会遇到点儿不顺,我陪她一会儿,所以回去晚了,马上到家,让你妈妈别担心。对了,我吃过饭了,别做我那份。”
我不想在我爸不在的场合里和齐阿姨单独吃饭。
有些人你并不讨厌,甚至随着交往的加深你会越来越欣赏他们,前提是老天爷没有提前把你们放在尴尬的位置上。
如果她不是我后妈,我想我会很喜欢这个阿姨吧?
不知道是她有意为之还是我们的尴尬关系所致,我和齐阿姨之间的客气,像一道透明的墙把彼此隔绝开。我爸是一扇门,而现在这扇门关上了。
我也不想知道她是否认真研究了张平给出的那张凌乱的成绩排名表,会不会很有闲心或者很有目的地去计算我究竟在班级的第几梯队—这是我自己拿到成绩单之后好几天里都不曾做过的事情。我自己那份成绩单被我埋在了书包的最下面,被各种课本和练习册的书角戳得千疮百孔,皱得像一扇破碎的百叶窗。
“师傅!”
“怎么啦?”
“您能不能慢点儿开?”
“慢点儿开?”
“嗯,就是,但凡红灯您就停。”
“怎么着,我之前遇见红灯难道没停?”
“不是不是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跟他说我现在心情很糟糕,希望他多开—会儿? 这不是有病吗?
“不想回家是吧?”师傅忽然问起。
“嗯。”
“我劝你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死早超生,你回家越晚,你爸妈菜刀磨得越利……”
他还记着这茬儿呢。我翻了个白眼。
“小姑娘,我这儿可有后视镜啊!”
“师傅,我错了。”
然而这位师傅的确开始慢慢开车了。原本他都快到我家了,路口一打方向盘,直奔犄角旮旯的老城区去了。
我一开始还心生感激呢,后来一想人家乐不得拉到一个不想下车,计价器蹦字儿蹦得欢乐,最后还不是我爸买单。
所以我还是应该感谢我爸。
我摸摸口袋,决心奢侈—把。
“师傅,可劲儿跑,先给我开个五十块钱的!”
“好嘞!”
第二十四章 夜游
(No.133-136)
我的家乡不是一座很美的城市。
北方的城市都有一张粗糙的脸孔,风沙雨雪本就让它天然与精致绝缘,而流水般的市领导班子又习惯瞎指挥,今天重建老城区明天开发大江边,楼还没建好,市长就换了,只剩下一栋栋突兀的建筑挂着艳俗的脸,像青春痘溃烂后的疮疤。
曾经,我是说一百年前,它曾经是个美人。犹太人、日本人和俄国人在那个年代移居此地,各式老建筑浓妆淡抹,却意外的和谐。
重工业桂花有过很多不合理,很多好东西都被毁了。
爸爸说,“文化大革命”时期,那些漂亮的教堂、美术馆和老餐厅都被砸的差不多了,留下的残垣断壁被后人良心发现地修缮翻新,却也涂抹上了一种廉价的现代化气息,再下多少年的大学都洗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