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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我们(143)

她的目光追着我,从恶狠狠的仰视变成缓缓地下滑,变成冷冰冰的俯视。

有人从不远处跑过来,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回荡。那个人努力把散架了的我搀起来,带着温和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姑娘,你没事儿吧?这老婆婆是我们这个病房的,就是喜欢凶人,你别怕。”

这个声音几乎把我的世界都按成了暂停。

我记得我最后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是在电话里,对害怕对高考答案的耿耿说,还有我呢,你别怕。

我缓缓转过头去。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我看不到岁月的痕迹,还是那个毛茸茸的寸头,那张小麦色的脸庞,甚至还是那件黑色的T恤,穿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换一件。

他一开始没有认出我,面对我汹涌的目光,表情有几秒钟的迷茫。

然后眼神一滞,呆住了。

“耿耿。”他说。

大二的时候,我闲着没事儿就喜欢瞎想。如果余淮忽然出现在我们宿舍楼下,我会是什么反应?如果他没来找我,而是出现在高中同学聚会里呢?如果连聚会都没参加,我只是在北京街头忽然偶遇他了呢?

方案总体分为两种,“甩一巴掌告别青春”和“若无其事就是最大的报复”。有时候又会为自己的意淫而悲哀,因为其实我和余淮什么都不算,他没有跟我说出口的话甚至可能是“你愿不愿意帮我把这封情书递给凌翔茜”。电话听过听筒传过来的那些亲昵的放肆,真相也许是我自己的想象力放肆。

β她们就不会因为余淮的不告而别感到愤懑,我又凭什么。

就这样躺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没有空调的夏天晚上,一瞬间因为一个乐观的念头激动出一身黏腻的汗,下一个瞬间又因为一个悲观的设想而冷得透心凉。

想多了也会累,累到想不起。

然而时隔多年,毫无准备地看到他,我突然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了。

连“余淮”两个字都喊不出来。

“姐?”林帆从男厕所出来,在背后喊我。

我从来没有这么庆幸我爸妈离婚了。否则哪儿来的林帆?

林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呆站在原地的余淮,突然压低声音问我:“换个地方重新认识一下吧,否则以后婚礼上没法儿说啊,跟新郎初次见面是在男厕所门口?多丢人啊。”

“你是不是脑袋里也打了两根钢钉?”我气笑了。

笑过之后,终于重新活过来。

我最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笑着朝余淮点点头,就扶着林帆往我们的病房走过去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林帆走得太慢了,我总放假有道目光,烧得背后热腾腾的。

我没回头。不是怕看见他,而是怕他其实没再看我。

“姐,怎么回事儿啊?你的春天来了?”林帆坐在病床上,迟迟不肯躺下。

“给我睡觉。”

“那男的长得不错啊吗,不过看着好像跟我一样是大学生,你千万问清楚了,否则比较难办。女的赚的比男的多,老的比男的快,这样家庭可不稳定。”

我伸出手,轻轻地戳了一下他锁骨处的纱布。

林帆疼得直挺挺地倒下了。

终于安顿好了这个臭小子,我舒展了一下筋骨,拎起装着空汤碗的袋子往外走。

余淮就站在门口。

我们面对面傻站了一会儿,他穿着黑T恤我穿着白衬衫,形势看起来很像天使挡在病房门口坚决不让死神进门。

到底还是我先客套地开了口,声音很轻,怕吵醒病房里的其他人。

“我听说你去美国了呀,怎么回来啦?”

七年不见,第一句话竟然这么拉家常。

是啊,否则还能怎么样,又不是演电视剧。

我们做到了下午我跟我爸聊天的长椅上。夜晚的医院里显得文静许多,白天的喧嚣芜杂掩盖了它生死桥的本质,让人严肃不起来。

所以晚上仰头看着红十字的时候,会格外体会到自己的渺小。

“我放暑假,”余淮说,“一年多没回过家了,我妈病了,我放心不下,回来看看。”

不知怎么,我感觉他有点儿紧张。

“什么病?严重吗?”

“尿毒症。”

我呆住了,却发现自己有点儿想不起来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阿姨。

“那怎么办,每周透析吗?”

余淮点头:“其实已经换过一次肾了。”

我眨眨眼:“那不是会好转吗?我听说好多人排队好几年都等不到肾源,你妈妈这样真的挺幸运的,天无绝人之路,这只说明未来会越来越好的,你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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