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妮弗的几个朋友在葬礼上泣不成声。卫瑟全程没有流泪,他觉得躯壳里面是个巨大的空洞,所有情绪都被吞噬,只剩下提线木偶一样的肢体,随着司仪的吩咐做出反应。
等思维重新回到他的大脑,他已经坐在和詹妮弗共同租住的老公寓内,身上还穿着参加葬礼的正式西装,对着桌面上一把经久不用的手枪。
在他还是个麻木沉沦的街区小混混时,是詹妮弗将他拉出泥沼,抛弃所有地跟他一起开始了新的生活。如今她不在了,这个世界又回到了阴冷与绝望,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卫瑟退出手枪的弹匣,把唯一的那枚子弹塞进去,上膛开保险,将枪管抵着自己的上颚。
就在这时房门被一脚踹开。
赫尔曼举着枪,杀气腾腾地冲进来。
卫瑟闻声扭过头去看门口,嘴里还含着枪管。目光对视的几秒钟,两个人都有些愕然。
在卫瑟眼中,破门而入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大高个子,穿着皮夹克和牛仔裤,金发压在鸭舌帽下面,露出一点利索的短发茬,脸部线条英俊而冷硬,一双靛蓝色的眼睛就像风暴来临前的海洋。
而在赫尔曼看来,坐在沙发椅上准备饮弹自尽的黑发青年,就是个自己活得像团垃圾还要拖别人的混蛋,死不足惜。他看着卫瑟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露出个满怀恶意的诮笑:”抱歉打扰,请继续。”
卫瑟抽出枪管,像头领地被入侵的猎食动物一样本能地蹿起来,枪口直指对方:“你是谁?想做什么!”
“我想看你死。”赫尔曼持枪一步步走近,“如果你退缩了,就由我来动手。”
卫瑟看对方走路与拿枪的姿势,就知道这是受过训的个中老手,搞不好还有从警或者从军经历,并不是擅长街头斗殴、枪里只有一颗子弹的自己可以正面对抗的角色。
再说,他为什么还要再去跟这个莫名其妙的不速之客对抗呢?反正他都准备好要放弃这个世界了。
于是他把手枪往桌面一去,又坐回沙发椅上,冷漠而厌倦地答:“你来动手吧,这样我还能少违背一个对詹妮弗的承诺。”
赫尔曼一枪柄砸在他脑袋上:“你还有脸提她!她本来可以有一个美好未来!读完大学,当装潢设计师,嫁个办公室白领,住在富人区的别墅里,生三四个可爱的孩子。现在她的人生全被你毁了!你还让她生了治不好的病!你是怎么照顾她的?是你害死了她!”
血从卫瑟的额际流下,他木然不动地挨着打,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赫尔曼喘着气,眼神里有一种彻骨的悲痛:“詹妮弗是我最小的妹妹,家里人保护得太好,让她天真善良得像个天使,总是想着要拯救别人。她跟你私奔了以后,我父母都快要疯了……要不是我当时还在战场上,一定会追上你们,打折你的腿把她带回来!这两年你们东躲西藏,唯一一次给我父母递的消息,竟然是她的病危通知!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想——”他将枪口顶住卫瑟的太阳穴,眼白充血,牙根紧咬。
“我也想。”卫瑟说,目光落在墙面的合影上。相框里一男一女互相搂着肩膀,共同提着条被钓上来的河鱼,对着镜头笑得灿烂而满足。
赫尔曼随着他的目光望向照片,变了脸色:“你跟詹妮弗在一起,还把跟别的女人的合照挂墙上?!”
卫瑟惊异地转头说:“你说什么!那是詹妮弗!”
赫尔曼又狠狠敲了他一记:了“我妹妹才不长这个骚样!”
卫瑟愤怒地用拳头回击了他:“就算你是她哥,这么说她也太欠揍了!”
两人打成一团,不论是受过训的退役士兵,还是擅长斗殴的前帮派分子,动起拳脚来都毫不留情。卫瑟在揍人和挨揍的间隙,问了句:“詹妮弗·佩雷斯,怀州杰克逊镇,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对吧?”
“你以为我会认错诱拐她的混蛋吗?她的电脑里还有你的照片!”
“那么我也确定,墙上相框里的女孩的的确确就是詹妮弗。”
赫尔曼停住手,用看怪胎的神情打量他:“你……是神经病吗?”
卫瑟冷冷地答:“我觉得是你眼瞎。”
赫尔曼噎了口气,从T恤领口内抽出一条项链,挂坠是个开合式的金属小圆盒,可以内镶照片的那种——里面是张兄妹合照,女孩有着深棕色长发,褐眼,是个身材苗条的清秀佳人。“看清楚了吗?这才是詹妮弗!”
卫瑟连连摇头:“不不,我知道我的女孩长什么样,金发,眼睛是像……像你一样的深蓝色,比这女人娇小些,但更丰满。”
他们相互逼视,希望从对方脸上找寻撒谎或病态的证据,然而双方都失败了。他们说的应该是同一个人,可又分明不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