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除了贴图片晒行程,做的最多的就是翻地图册看路线,这才知道原来囊谦再往下就是西藏的昌都地区,再往东有全藏都有名的德格印经院,安蔓极力撺掇秦放往那走,秦放一口回绝她。
“不去,听说全藏的佛经都是德格印发的,那么神圣的地方,你是想全身心都被涤荡成钻石吗?”
安蔓藏住了失望,车子掉头终于离开白扎的时候,她想着秦放关于她水晶和钻石的说法,忽然有点难过,心里想着,再怎么涤荡,我也就是块煤疙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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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晚上,两人在囊谦县城的一个藏餐馆吃饭,回到囊谦,算是走上回程,秦放大致把走这一趟的缘由跟安蔓说了。
秦放的曾祖母,是四川靖化县人,靖化县在中国近代史上很是留下了一笔,因为1936年到1937年的川甘大*饥*荒,靖化县人吃人的惨案太多,活活吓疯了断案的县长于竹君。
他的曾祖母也就是在这场大*饥*荒中和家人一同外出逃荒,那时候,大部分人是往东走的,江南自古富庶地,想来会有饭吃,但也有一小部分人把宝押在了西部藏区——往西的路险,环境恶劣,人来的少也就意味着抢饭吃的嘴少。
流徙到青海囊谦一带时,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她一个人,万幸丧命的关头遇到了好心人收容,全了一条命。
恩人的家里,有个长她一岁的姑娘,染了时疫暴亡,恩人家里把她当女儿养,后来还让她顶了自己女儿自小结下的婚约。
当地的习俗,未出嫁的女人死了,身后凄凉,将来连个上坟磕头的人都没有,是一定要出钱认个活亲养个儿子的,秦放的曾祖母便把这事应承下来,说:但凡我有后人上坟磕头,阿姐坟前就少不了扫墓的人,我的儿子就是阿姐的儿子,把阿姐的事当亲娘的事一样办。
世上事,向来立誓容易践诺难,后来她随夫到东边跑生活做生意,兵荒马乱的,回去的路,居然就此渺渺,一直到死,都再也未见乡土。
秦放说:“原本指着我爷爷,我爷爷那时候,赶上打仗、建国、轰轰烈烈大运动,原本成分就不好,谁往藏区跑?那年头,还不被当成特务抓起来啊。”
“我爸爸结婚的时候是八几年,你也知道,那时候穷,扎一个厂子就是铁饭碗一辈子,一分钱都省着花,哪有闲钱出去?又不是火烧火燎的事,磕个头,什么时候不行?就这么一年拖一年,一直到我爸没了,这事也没成行。”
话题有点沉重,安蔓叹了口气,给秦放斟了一杯苏油茶。
“我爸死前告诉我这事,我才知道我家里还承着这么个女人的恩,我说行啊,我就跑这一趟呗,一次性帮我爷爷、我爸都把头给磕了,我爸说别,你找着老婆再去吧,成双成对的,也给地下那女人一些念想,你一个人去算什么事儿呢。”
安蔓笑:“所以找着我就来了?”
想了想又加一句:“其实人也真挺怪的,换了别人,这么点事,七八十年的,隔了好几代,偷懒也就不来了,但也总有些人吧,把这当回事,关山万里的践诺。”
秦放挺认同这话:“这两天我一直找人,但是有时候自己也搞不清,觉得自己怪没劲的,只是瞎折腾,真找着了又怎么样,磕不磕这头,日子不还是照过吗?”
有好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安蔓说:“喝酒吗,陪你喝点青稞。”
秦放笑了笑,正想说什么,门外响起了好大动静的刹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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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辆车,清一色的路虎揽胜,下来的都是大老爷们,领头的谢顶发福,但那一身装备可真不差,上下都是始祖鸟的标,目测就得好几万。
应该是停车吃饭,进来七嘴八舌大声嚷嚷,然后喜出望外地跟秦放他们打招呼:“汉人吧?过来旅游的?刚看到停外头的车,内地牌照,我们就说肯定也有游客在这。”
如果是在东南沿海,大抵是不会这么自来熟的,囊谦这头汉人少,路上遇到了多少会寒暄一阵子,秦放欠了欠身算是打招呼,领头的那个特热络,看看离上菜还有些时候,也不管秦放他们乐不乐意,硬凑过来跟他们聊天。
他自我介绍姓马,在江西景德镇做瓷器生意,和朋友过来自驾,秦放问他是不是要登山,这位马老板瞪大眼睛说:“登啥山?冻死我那个球!”
穿的是专业户外里号称领导型的始祖鸟,衣标SV,专业向导级别,全程抖抖索索缩车里让司机开车“自驾”,又是个噱头大于实质的,不是一路人,秦放不想跟他多说,他却越聊越嗨,天马行空,谈自己的生意,抱怨这一路吃的不好,夸秦放和安蔓养眼般配,又很关切地问安蔓:“妹妹,脸色不好,晕车啊还是高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