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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侯(又名:守候)(25)

他去上了惠的墓。三年来,第一次。

照片上,她对他笑。好象很久以前的那天,雨下得大了,他推开门走到她面前,她眼睛里迷惑地看着他--那个眼神,是在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男人--还从来没有女人这样看过他,透过他,在看别人--真是可怜的眼神,明明什么都有,最想要的还是无法得到,还是一心想得到;有点特别吧,直接地看着他,直接的感情。

他把鲜花放上,他摸着她墓碑上永远年轻鲜艳的脸颊。

“惠,惠。”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看她躺在这,安静地沉睡,永远地留在这里,他什么都不能再说。

她的身体在他的手中,支离破碎,他也快支离破碎。他还是想着画画,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是想画下去,他害了惠,他应该再也不画了,他手上已经是她的鲜血了,但现在,他还是想画,哪怕就再画一幅出来也好。

20

从墓地回来,他又埋头在画室里,他要完成他的画,离参展还有十天,再过十天就结束。

没日没夜,到第九天,秦雪来看他,满室的昏暗和呛鼻的烟味,还有踢到一角的空饭盒,他满脸胡茬,意志萧条,没精打采地躺在躺椅上,看头顶天窗上那轻轻掠过的凉风。

她先小跑过去看画,一脸的谨慎和紧张。

他的画架支在顶角落,她跑过去,在那片更昏暗无光的地方摸索,她站立在它面前,一点点看清它,几乎要伸出手触摸,但又慢慢缩回,然后,她还是继续站着,不出声音,久久看着。

“我先出去了。麻烦你帮我把它送过去吧。”他抹了把脸,拾起夹克,把烟盒揣进口袋。

走到门口的时候,秦雪的声音慢悠悠传过来--

“你给它取什么名?”

“你看着办吧。”他恍惚地把自己全扣错的扣子解开,这是久违的漫长作画后遗症。

“你自己取,这不是看着办的事。”

“叫什么,叫什么?--就叫‘守侯’吧。”

“守侯?”她的声音也学着恍惚。

他点头,迎着风,拢手把自己的烟点上,从阳光处远远望着女人纤细的背影,长长的裙摆,和画一样静止,很容易想到多年前的她急急追着走路飞快的他,他不停下,她就一直追到停车场的那幕。他捶捶酸疼的左腿,因为下雨而开始发作,现在,谁都不用也不会来追他了,只有他慢慢跟着别人的份。

“我忽然很难受啊,志,我好象看见时间在我眼睛里在我手指里溜走一样,我们跟从前都不一样了;这么的悲伤,真是太讨厌了--”

她抬起一只手,捂住脸。

“你对我,有过一点喜欢吗?”

他看着她的背影,这个既聪明又幸福的女人,他对她,是还欠一句话。

“我喜欢过。”他吐出一口烟,“我们这种人要喜欢上很多人,爱上很多人,才有作画的灵感和冲动,你是知道的,你当然是我喜欢过的人之一。”

她冷哼一声,回头--

他已不在,她的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她总是追不上他,追上了,也会被他溜走。

她轻轻摸上画棱,她对他的画埋怨:

“又骗人!你这个人从来不说心里话,我当时就是不懂,才会被你骗到,伤透了心;那个女人看来比我更聪明,不仅当年得到你,还能让你这么多年都忘不掉她--什么守侯,根本是爱吧,是这种得不到的爱,让你仍然这么悲伤这么渴望的爱。”

跑到小酒馆狠狠喝了几杯,顶着风出来,又想找一个睡觉地方,手伸到夹克里掏钱包,不知多久没剪的野人指甲被卡到,手提出来,一串钥匙也跟着出来,其中一把,崭新簇亮。

睡觉的地方啊,这把钥匙还有点用处。

他有他家的钥匙,他自然是有的,那个人的房子也多,这只是靠这街区近的一把,他们用过一次,当然也是为了那个人的办事方便。

很多年了,因为一直没用,还跟新的一样。

果然,这个大房子也还是跟新的一样,没有人气,只有定时有人打扫的类似于宾馆服务的气味。

本来是想先洗澡的,但他累极,打开水龙头,就开始坐在马桶盖上打瞌睡,打到后来东倒西歪了,只能等不了,赶紧拧上蓄了半池的水,径直去睡觉,选了三间客房的最后一间,不知怎么想起白雪公主,偷吃了矮人家的饼干和水,又缩手缩脚选了第七间小床铺,睡得正香甜,最后还是被顺藤摸瓜抓个正着。

他本来困得要死,真躺在这真丝缎的蓝色大床上,竟然了无睡意--他真是蠢笨,怎么会想谁到这?光只看见身底下这蓝汪汪的颜色,他就已经立时回忆起不该回忆的,浑身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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