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看李洁黑瘦了些,问过的好不好,工作是否有着落。
李洁说都挺好的。
文秀说问办什么事。
李洁说,市里有援边援医的计划,我这次回来是看看能不能为我那边争取到名额。
文秀听出了异样,问,你在哪儿?
李洁说我在贵州惠水附近,也去了没多久,那边……总之我能做点什么就要去做。
小姑娘说这话的表情像是背负了什么巨大的使命,表情很严肃,跟一年前那个文弱执着的傻姑娘判若两人,一下子像是长了好些年纪。
文秀确实挺意外,问,怎么会想到去那边援医的?
李洁笑说我不是去援医,我自愿去那边工作的,与其在安逸的环境里做些精力过剩的事儿,倒不如踏踏实实去做点实事,也对得住自己。
文秀不能言语。两个人留了联系电话便散了。
回来之后文秀想了很长时间,坐在诊所里发呆的时候想,在院子里喂乌龟的时候想,看夕阳的时候想,睡在宋仕章身边时想,全家聚餐的时候想……他想了很多事情,又重新去联系了李洁。
宋仕章走的那天文秀去送他,这很难得,文秀不是腻歪的人。宋仕章挺高兴的,虽然文秀只是随司机到机场,并未下车。
文秀连一句暗示的话都没给,他什么都没有说,就说了一句,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宋仕章被蒙在鼓里就上了飞机。
文秀回了家,坐在书桌边铺了纸给宋仕章写信,提笔很久,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几次笔尖落在纸面上没能划出什么形状,最后一个人坐在桌边哇哇哭。
半个月之后宋仕章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保姆都像是好几天不来了,餐桌上茶杯压了一张纸,他拿起来看了几行字,一口气上来差点眼前一抹黑。
纸上七七八八说了些感谢的话,又七七八八说了一些自己年少时候的梦想,甚至七七八八说了一些对当前政治环境的看法,最后说,我走啦,祝你生活愉快。
清清楚楚端端正正就是文秀的笔迹,什么前因后果都没有交代,宋仕章盯着“祝你生活愉快”六个字,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他打文秀手机关机,打诊所电话,那头说,文医生好像去援边了,两个礼拜前就辞职了。
他给文慧打电话,话筒都要被捏碎,他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弟弟一个人跑去援边了?
文慧没听懂,问,你说什么边?
宋仕章挂了电话,在房子里爬着头发走来走去像头困兽。装的那么像,他一点都没堤防,好好的日子过腻了,有什么想法他可以直接说啊!跑?!他往哪儿跑?!什么地方他宋仕章找不到?!
宋仕章气的手脚麻木,连脑子都没办法顺利的转了,他盘旋了一圈又一圈,颓然瘫坐在沙发上,心里直念叨,行,你跑,我叫你跑……
文秀到的时候李洁没能来机场接机,实际上机场离他的目的地还有很远的路,他得转长途大巴,下了车之后又得转小巴,真正是长途跋涉翻山越岭之后终于见到了李洁。
车站离镇上还有些路,月明星稀,两个人倒也不着急,沿着田埂一边走一边聊。
文秀带了很多行李,拎着很沉,不小心就被脚下的湿泥滑倒,李洁去拉他,两个人摔成一团。
李洁忍不住抱怨,你以为你旅游啊,带这么行李干嘛?
文秀说,我这都是带过来的一些简单的器械跟药品,还有书笔本子什么的,给学校的,还有衣服。
李洁按按他的背包,狐疑:“这个也是?”
文秀说:“这是吃的东西。”
李洁是见识过的,挫败道:“你援边来的带这么多零食干嘛?!”
文秀特别坦荡:“我带给孩子们的……自己顺便吃一点。”
李洁瞪着他,没憋住,笑了出来。
乡卫生所的设施很简单,李洁事先跟乡长打了招呼,所以卫生所里聚了些人欢迎文秀,两个人一身泥进来,倒是惊到了一屋子的人。赶紧的手忙脚乱帮忙拿行李打水,文秀被大夥儿的热情弄得很不习惯了,连说不要麻烦不要麻烦,李洁只在一边笑。
晚饭在副乡长家里吃的,边吃边介绍情况,李洁偶尔给乡长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做做翻译,一顿饭吃了俩个多钟头。晚上主人留宿,文秀婉拒,要求跟李洁回卫生所去睡,众人一再相劝,文秀越发紧张的跟孩子一样不肯放开李洁的衣服角,最后李洁只好说我那屋给他,我在诊室睡好了,就不打扰了。
这样过了些天,文秀发现其实乡卫生所里有李洁跟另一个医生在,平时并没有很忙碌的活儿,反倒是他去了几次学校,孩子们上学挺不容易,有的孩子每天都要走很远来上课,有的干脆寄宿在乡里同学家里,这些很熟悉的镜头刺激得文秀想起了自己的求学经历,他跟乡长说,他想换一换,去往更偏僻的山里,那边有两三个村落,孩子上学大人看病都要淌小溪爬山脊的过来,要是下雨发大水,还会断了路,干脆他过去那边住,教书,兼行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