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完,小飞又趁机滑开我手,我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衣领,扯回来,防止他又跟猴子一样东跑西蹿,把我这个老父亲一人甩下。
“端康。”
他再叫出我的名字,好象是他还在做梦一样,好象他从没有叫过我。
我傻愣愣、干巴巴地再应着:“你好,你看来很好。那就好。我很高兴。真的。”
他美丽的眼睛非常明亮,好象有光芒一样。他直直看着我,我心里毛毛的,自然把头低下——实在是有压力,已经习惯了过无风无浪的滋润生活,被这样的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感觉突兀,感觉尴尬,感觉承受不起,感觉我原来怎么没有发现我和这个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种感觉就是他是神,我是小牧羊人。
“爸爸,走,爸爸走。”儿子难得勤快地拉我。
我命令他:“知道了,这是爸爸的朋友,快叫人!叫雷叔叔。”
他看了眼雷耀,一声不吭。
“你儿子?”
雷耀很平静地问我。
“是啊,他平常挺爱叫人的,太不像样了,臭小子!”
我抬头,对雷耀笑笑,他没对我笑,他灼灼的眼光好象就在我低头、抬头的瞬间,就敛起,藏深。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的?这么巧?”我反身把门锁上,“我刚要去赶火车。”
他在我身后面,他用很平静,甚至冷淡的声音回答:
“昨天看到有个背影很像你,就让人一家家旅馆酒店去找;半个小时前我知道你住这,我就来找你。”
“……谢谢。”我有点不好意思,我收起钥匙,继续客套:“太麻烦了。我其实应该跟你联络的,但我想你这么忙,我突然打扰实在过意不去——”
“来的时候,我还想说不准又弄错了,这几年也不知弄错多少回,这次可能又错了。”
“啊?”我听不明白,想转身。
突然,我就被抓住,极大的猛然的冲劲迫我向前,我一下子就被按在了坚硬的门板上,我的额头几乎被撞击到疼痛,我大大讶异着,在旅馆的走廊里,安静无一人,我被男人从身后抓住了。
他紧贴着我,用他高大结实的身体,他根本在死命压着我——
一只手滚烫地扼着我的脖子,我的脖子好象正在被烧红的铁钳掐住,动弹不得,伸出的一只手箍紧我的腰,收紧,再收紧!我的肚子都在疼!
我被折成三段一样用劲搂抱,快要像刑具一样地被囚禁。
我吓呆了,我没敢动,我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他是个陌生的男人,他抓到我,我只听到他的喘息,伏在我耳边,就像公的野兽一样深沉地喘息,好象他就等着一口咬上我光秃秃的脖子,就等着我转过头看他的时候!
我看不到那双漂亮的眼,我只听到这个平静到淡漠的声音,就响在我耳朵边上——“端康,你这么幸福,我太高兴了。”
就这么简单一句,让我犹如被扔在水窖里,冷到彻骨寒。
第十七章
“你干什么?放开我爸爸!”
断然大喝的,竟然是我小小的儿子,他竟然口齿伶俐、满身正气地冲过来,捶打着我的胁迫者的腿,他也只够得着的地方。
我一下子醒过来,我马上抛掉刚才那被拽进激情旋涡的混沌感,我动我的脖子,我动我的手,还有我被屈着的腿,我歪斜着脖子,也大喝着:“雷耀,你放开我!”
——他,果真、立刻就放了。
除了扎手的疼,我几乎以为刚刚不过是我的错觉,小飞扑到我身边,他挨近我,他在发抖,我于是拼命克制住我全身的发抖,慢慢悠悠地侧过身,转过身。
我垂着眼睑,我一手揽着儿子,一手护着心口,我的心冷飕飕,我避免看到他,我怕一接触眼神,我就会为他眼中不亚于刚才言语的冷酷邪恶而拔腿就跑。
我现在绝对不能跑,我要保护我的儿子,我不要跑,我不要害怕他。
“我不是有意的,不要怕我,端康。”
他突然又变了,他这个绝好的演员,一下子又变了!
我警惕地挪开,我小心着他的紧迫,他也像觉察到了,他自觉地后退,退到一步之遥。
“端康,我实在是嫉妒你,你成家了,你还有儿子。”
他低沉地,带点微微的低落。
可刚才根本不是嫉妒或失落的表现!刚刚他简直是在要我的命!
我知道他在演戏,只是不知道他所为何演,他有千回百转的心思,他有深藏难测的城府,这就是我最害怕,最难懂的地方!
我垂着脑袋,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萎着,我牢牢盯着地面,我短促摇头——
“雷耀,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我做错什么了?端康,五年前你这样对我,现在你又要走,我到底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