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信？」

「不是完全不信。但现世有现世的责任，为了虚无缥缈的前世，抛下现世的责任，不是又亏负了自己的妻儿，增加更多伤害？」

「哈。」辛夷愉快地轻笑。

四、归途

道旁古木参天，巨大的树冠遮住了光线。

不知为何，晨光熹微时，辛夷便催他上路，给的理由是：「我上观天相，此时正是佳时，利于出行。」

走在林间幽径中，元吉摇头微笑－－那，真是个有趣的人。

晨光中，古木身上厚厚的青苔如一汪碧油，像要淌下来。树下灌木丛生，其间夹杂着淡白的花，像哀凄的眼睛。

深碧的颜色从树梢漫下来，一直漫到小径上来。

小径也渐被杂草淹没。

他犹豫着，取出怀中的卷轴。

临行前，辛夷玩笑似的交给他的：「上路后，第一不准偷看卷轴－－回了家，焚香三根，净了手才许看。第二不准回头看，若回了头，你便要回来，留在辛夷坞一生一世、不得离开。第三，不许向任何人提起此地，不许说，不许谈，只许你在心里默默地想。」

这是什么规矩啊？

元吉想着，抵不过好奇心，违约打开了画轴。

原来是一幅画。画中之人丹唇皓齿，清眉如羽，头戴花冠，作花神装束，手中横握着一管洞箫。

画中人睁着明澈的眼睛望着他。

剎那间，元吉几乎无法呼吸。

花神小像旁是一首秀逸的狂草：「云想衣裳花相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他蓦然回首。

辛夷花的香气不知从何时变得浓烈起来的，像是等不及要把一生的精华都释放出来。

尚未走远，还隐约看得见覆满整座墙头门楼的辛夷花。花有紫白二色，大如莲花，沉沉地垂挂下来。

木门上方两侧，是两盏素绢糊的风灯。

陡然间，所有的花朵都从枝头坠了下去，坠至半空便无声地散开，化作粉粒刷刷而落。

紧接着是辛夷树的枝叶、绢灯、门匾上「辛夷坞」三个朱红古篆，然后是木质大门……似乎是一样样来的，但其实速度却很快，只是眨眼间，整座辛夷坞悄无声息地灰化成粉粒，融进了晨雾中。

易元吉朝着灰化成废墟的方向狂奔。

深一脚浅一脚跑着，跑得越快，似乎离得越远。

他似乎想起了点儿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他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不敢明白，不愿明白。

雾气就是在这时候浓厚起来的。

似乎是很久之前，那雾气就浮了上来，一点点变浓，但又像是突然之间就坠到了雾中。

易元吉也说不清楚。

当他想着「好浓的雾呀！」的时候，雾气浓得已经淹没了来去的路。

《四时如花〈过期男妓番外〉》作者：瑞者

「阿旺，晋江城还有多远？」

「李爷，快了，过了七里埔，就到了晋江境内。」

随着话语，两匹快马在官道上飞快驰过。七里埔，果然只有七里路，一过七里埔，晋江城已是遥遥在望，酒旗如帜，花盖满城，香飘十里。

李慕星一入城，便有一个伙计迎上前来，打老远就是一揖，大声呼道：「李爷，这里，在这里……」

「阿喜？」李慕星跳下马来，「你怎么在这里？明轩呢？」

「回李爷，今儿是晋江花节，听说有不少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杜爷说他要去寻一寻能制香粉的，怕误了时间，等不及李爷您来，就先去了。杜爷还说，李爷一路急赶，必然疲累，就不要去寻他了，客栈里备好了饭菜热水，李爷用过之后不妨好好休息一晚，杜爷明日天亮之前，定然回来。」

李慕星闻言，心下稍安，跟着阿喜向客栈走去，神情却未免有些失望。他和明轩分头处理几桩生意，已是几日未曾相见，心中挂念，原以为快马加鞭便能快些相见，谁料竟杀出个晋江花节，便把明轩的人给勾走了。

「阿喜，明轩去了多久？」

「未料得李爷赶来这么早，杜爷刚走一柱香时间。」

李慕星一怔，蓦地拉住马缰，翻身上马，又问道，「明轩往哪个方向去了？」

「往东，曲江边上的百香园……啊，李爷，您不先回客栈吗？」

阿喜话音未落，李慕星已是远远去了。

两个伙计早已习惯，对视一笑，径自回客栈了。

李慕星追上杜明轩的时候，杜明轩一脚刚踏入百香园的大门，蓦然听得耳边一声熟悉的呼唤，清俊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浅笑。

「你怎不在客栈休息？」

碍着人多，李慕星只能贪恋地望着眼前这张百看不厌的面容，低声道：「生意上有些事，想着要对你说说，所以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