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主并不打算追究,但小黑子却不依不挠,阿白像僵尸般承受着小黑子永不停竭的骚扰,他的眼睛睁得有点发痛,像是用了毕生的力量自车内的视线中追寻遗失已久的线索,却最终什么也没有得到一一他以为至少会自他眼中看到一丝情感,哪怕是失望、鄙视、厌恶或是不解……但绝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他不留痕迹地避开了阿白的目光。
阿白常常梦见童年时的那个夏季,他记忆里的某个开关在某个人的出现后变得活跃。他也常常无意识地留意着一些早不存在的细节,例如那人的鼻子上是否还留有奇怪的印痕。例如那人的笔迹是否还固执地保持稚气,会把「林」字写成木木。
每秒都在跳动的光线扰乱了阿白的思绪,身处庆功宴上却无法露出欣喜表情,短短半年他的上司便己取得突破性成功,这前所未有的战绩让所有人鼓舞。
阿白甚至想不起来,这半年里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刺探贿赂、调动招揽、发放虚假消息……明争暗斗的日子永不会成为过去,等候未来不过是另一场华丽风暴。
所有人都有点醉意,籍着醉意,有人会笑骂人生,有人却用它来武装脆弱的心事,阿白握着酒杯,在一个若即若离,若有若无,无可无不可的时机,轻松地问道:
「不知道小时候街角的那个老头儿还卖麦芽糖不?以前他总是算错零钱。」
「怎么可能还在,都快十五年了呢。」经理吃吃地笑,「还有杂货铺的老板娘,每天拿着扫帚驱赶客人,也不知怎的能维持到今天。」
「说起来,小时候大家都爱聚在小土坡上,就算什么也不做,追追闹闹也很快乐。」
「是呀,一切都像是昨天的事。」
昨天的事?怎么可能,阿白的笑容有点发酸,只是没有人知晓那滋味,他说:
「大家都变了。」
经理的脸上仍是淡淡的笑,他附和:
「是,都变了。」
现在你再也不会那样叫我了,阿白。
阿白回过头去,经理正被对面一对家伙的无良笑话逗得发笑。阿白不确定自己刚才是否听到了些什么。
十岁的夏季,木木常常经过学校后门的那块空地。
空地上什么都没有,偶尔会有个精力过剩的小孩,在那里独个儿踢一只脏兮兮的足球。
在遇到阿白之前,木木还不知道原来足球也是可以一个人踢的。他呆呆的盯着那个奔跑的身影,就像过久地盯着阳光,灼得眼睛有点儿睁不开,他不知不觉的看着,不知不觉的看了许多个下午,不知不觉的被迷惑住——这滚来滚的东西,就真有那么的好玩吗?大概就是因为他轻易萌生了这么一个大不敬的念头,马上便遭到了惩罚,足球径直的朝他脸上飞了过来。
那重最的一击,抵上了他有生以来可以承受的重量,痛得他以后每次看到这个人都会自心底升起一股惊悸,那种酸涩的,混和着痛感和令人晕眩的轻微脑震荡。
阿白根本不记得自己,即使天天在同一个教室里,那时木木的神色的确有些儿木木的,他看到阿白就会间歇性地耳鸣、心跳、恐惧、又有点期待,阿白击中他绑架他嘲笑他的名字却又偶尔与他分享踢球心得,那个暑假木木就这样和阿白走到了一起。
暑假过去了,木木还是跟阿白走在一起。
许多年以后,他们依然在一起。
木木曾经看到阿白把一个黑色框子的眼镜藏在一个盒子里,从那天起,木木就摘下了新配的眼镜,一直在等待。等着阿白在某天的某个时刻追上自己,或腼腆或粗暴或爽快地把它送给他。
他等了十五年。
十五年前没有送出的礼物,十五年后他也不再适用。
他其至没有勇气提出疑问:
为什么要买黑色框的眼镜?其实我更喜欢轻巧一点的款式,为什么不喜欢坦白?即使有时我会因你蹩脚的谎言而感到快乐。为什么喜欢麦芽软糖却讨厌甜芝麻膏?在我看来这两种东西根本没任何区別。十五岁那年的生日,为什么送我「阿白礼券」?我记得我要求的明明是「福汤记拉面」……
还有,你就真的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们总是无法预计在浩渺的生命中将如何地错失一些事或一些人,有时,这仅仅是故事的开端。
但不可否认,这却是大多数故事的结局。
《病公子〈长风万里番外〉》作者:水天
皮鞭啪地一声,带着风声,抽打在犯人身上。
犯人是个衣衫破烂的女子,虽然蓬头垢面,但从闪避的灵活里,还是能看出她的年轻。这种年轻也因而吸引了押送者的注意。
「想不到这里还藏了个好货,妈的,一身脏兮兮,差点就被瞒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