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的忧伤(144)
他既然坐了过来,少荆河自然就脸朝他转过来,做一些社交寒暄:“这些设备都是你们从学校带来的?”
如果是以前,傅小灯的回答一定是讥笑“怎么可能?”,但现在他态度正常多了,就只摇了个头:“没有。在县里租的,而且好的是店家也负责运送,不然不累死我们?”
少荆河点了个头,顺口又夸了他们两句辛苦,项目组离不开他们之类的,他便很受用,一下就笑开了花。
他们这个研讨会从最早的人马进驻鱼村那天算起,到今天也第五天了。
虽然全员到齐的时间也才三天,但很多讨论并不是等人到齐了才开始的。
梁袈言到的那天工作就已经正式展开,等人齐了之后各种议题就推进得飞快。到了今天各项工作要进行收尾,确定最终方案,因为明天一早,大家陆续都要离开。
其实这个研讨会要讨论的,也是词典的收尾。后期工作怎么进行,每个单位或小组承担的那部分内容完成的时间表,以及最后统合到编辑部的流程等等。
总会开完后,宋空林对编辑部的几个人发了声长长的感叹:“没想到,真的要弄完了。”
大家都一样感同身受,纷纷点头。而梁袈言的感触又是格外的深。
他和这本词典纠缠了十多年,词典早就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而且是很大的一部分。他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办公室的桌前站起来,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望着窗外如墨的夜色,有一种莫名的恐慌。
他日以继夜,三年来全身心地投入,就是想让词典能尽快弄完。快一点,再快一点,不然他没有办法走出这个被它框定出的牢笼。
它像个贪婪的吸血鬼依附在他身上,甚至侵入了他的血液、肺腑、神经元……让他从每天早上睁眼开始,到晚上上c黄合上眼为止,脑子里想的都是它。有时甚至它还会出现在梦里,像个一刻也不愿放过他的怪物,不知餍足地吸食着他,直到要把他的精力和思想统统吸干。
但,随着终于看到完结的曙光,他朝着那个终点,看到那个点从一个亮点,到一簇微光,到一团光芒,他离它越来越近,照在他的脸上的光芒就越加的明灿夺目。那是团让人既感动又感慨的光亮,但同时又让他感到害怕。
因为他不知道,穿过了那团光,他还能看见什么。
光亮的背后往往只有灰暗,这正如他的人生在词典之后可能就要变得再无意义。
吃了午饭,大家一改午休的惯例,很多人开始往村里走,走走看看,拍拍照,算是对这个小村的道别。
大家三三两两地进村,少荆河自然是故意避开了路萌她们要发出的邀约,先回到房里等梁袈言一起。
梁袈言接到了他的暗示,吃完饭果然也回了房。
少荆河一早上都没机会和他说句话,一看到他先不安地问了句:“教授,那咖啡我是不是糖放多了?”
因为他也一直时不时地在观察梁袈言。正常来说,一杯咖啡不至于要喝一上午。他回想着自己泡咖啡时的每一个步骤,推断可能是手重了。
咖啡杯子梁袈言喝完自然也不会再拿着,顺道就放进了厨房,这会儿回来听他这么一问,立即感到嘴里一嘴的糖酸味儿,让他直接从门口拐进浴室:“有一点,不过味道还行。”
少荆河看他都在开始刷牙了,便有点讪讪的:“我不太吃甜的,所以把不住度。其实您要觉得太甜可以跟我说,以后别硬喝了。”
梁袈言刷着牙从浴室伸出头来,对他眨眨眼:“这不是你的第一次吗?我理应负责。”说完又缩了回去。
少荆河忍不住笑起来,走到浴室门口,目光炯炯地问:“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梁袈言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少荆河隔着门当机立断,立时发表结论:“那您得负责到底!”
梁袈言刷了牙洗了脸,开了浴室门出来,经过他走向自己的c黄,边走边嘀咕:“我连自己都负责不了了还负责你?边儿去。”
少荆河跟上去,抱着他倒在c黄上,摸着他的头发说:“那我负责您。我会负责到底的。”
梁袈言没做声。类似的话江落秋以前说过不知多少回,后来又怎么样?这种海誓山盟他早已免疫,少荆河说说他当然也不会给他泼冷水,但要他往心里去那是没这么容易了。
他只想安静地枕在少荆河手臂上,感受一下眼前的幸福,就已很心满意足了。
他不说话,少荆河也不呱噪,静静地抱着他躺了一会儿,才问:“他们都进村了,您想去走走吗?”
梁袈言闭着眼睛答:“不着急,反正到了两点宋老师他们要去了也要叫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