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很小的县城。
小白出了车站盘桓大半天终于找到了那幢楼。
开门的是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
“请问,您,您是邢雨顺先生吗?”小白怯怯地问。
男人身后的缝隙里,传来小孩子的说话声,小白心头一喜,可是男人随即跨出一步,“砰”地带上了门。
小白支支吾吾地说明了来意。
男人听着他讲,脸色越来越阴沉。小白说完期待地看着那男人,邢先生在小白热烈的目光下犹豫许久,终于挤出一句,“谢谢你跑一趟。”然后突然伸手飞快拉过箱子地往门里一拖,向他点了点头,突如其来地关上了门。
小白有点吃惊地立在原地。他在那儿呆立了很久,再也没人出来招呼他。小白犹豫再犹豫终于不好意思再敲门,转身向楼下走去。
小白有点纳闷地往楼下走。本来他还以为对方会请他进房间坐坐——奔波了大半天他实在太渴了——可是对方连屋也没让他进。还有,还有………小白偷偷地想,他实在是想看看吴姐的孩子啊。
小白纳闷地想着,模模糊糊记得男人关门时,他依稀听见房间里有一个女人底气十足的大嗓门,似乎在招呼人吃饭,然后有小孩子不太高兴地叫了句“……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呢?小白想不明白。
小白纳闷地到小卖部买了瓶汽水,递了钱出来一抬头,正好看见窄窄的胡同对面那男人的家:二楼紧把头的窗口,他能看的清清楚楚。
略一犹豫,小白在小卖部边蹲了下来。
他要替吴姐看一眼那孩子。他答应了吴姐的,小白想,至少要看一眼。
那个男人,他为什么不问问吴姐离开时的情景呢?也许他都知道吧,小白再次低下头,活动着脚想。
小白在那截短短的屋檐下等着。许久之后,他看见窗户里人影一闪。小白心里一动,他觉得他应该是看见了:小女孩穿了件红衣服,好像还扎了两个小辫子,可是那小小的影子一闪又不见了。
小白继续等。
然后他听见了屋子里朦朦胧胧的喊声。
小白吃惊地抬头,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那几声嘶力竭的叫骂声像是从那只窗口里飘出来的,可是等他侧耳再听,又没了动静。
看看天色,小白要走了,临走前他再次回头望去——正好那时,二楼的窗子打开了。
小白一阵激动。
小白看见窗子里一只手探出来又消失了,然后一只红色的箱子出现在窗前,一半压在窗台边。
小白屏住了呼吸。
那只箱子晃了两晃,好像有人在里面用力推了一把,然后忽然一歪,从二楼载了下来。
小白愣住了,却只能呆呆地看着,一瞬间心像是被人攥住了。
小白看着那只箱子落下来,嘴里忍不住轻轻“啊”地叫出一声,他看见那口箱子载歪着正好落到窗下几米外敞着口的垃圾处理箱里。
小白惶惑地走过去。没错,正是吴姐那只箱子,锁扣打开了,锁扣周围的箱盖上,因为摔落砸出一道深深裂口。小白伸出手去——
“这件好不好?”“这件是六年级穿的。”快要触碰到箱子时,小白的手剧烈地抖了起来,他想起了吴姐翻动衣服时说过的话。
箱子里的东西掉出了大半,还有几件在里面。小白拎起一件毛衣,看见上面被人狠狠剪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小白于是抖着手在箱子里面找,在垃圾箱里翻,每样那么乖巧的小衣服都被剪开了几刀,有的伤口长,有的短。
小白抓着一件小毛裤,呆呆地仰头望着窗子,半晌,窗户后再无动静。
小白把周围的毛衣毛裤简单地归拢到箱子里,抱着箱子向胡同外走去。
出了胡同,小白沿着公路向车站走去。
可是小白已经饿了整整一天,又奔波了一天,他太累也太饿,走出十几米就没有力气了。
于是小白便拖着那只敞着口的箱子继续往前走,往没有尽头的前方走。背上是他自己的包,地上是那口箱子,包和箱子柄不时地磕磕绊绊,小路坑洼不平,几次箱子磕在起伏的石头上,衣服便撒了出来,于是小白猫腰把它们又归拢进去再往前走。
终于,路灯亮了起来,一阵风吹进眼里,小白脚下一软差点绊倒。
他再没有力气拖着它往前走了!
于是小白就在路灯下蹲下来,把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叠好又端端正正地摆进箱子。
在箱子最里面,小白看到了那条有小鹿的围巾,他反复看了两遍,没有找到剪痕。
小白握着围巾,看着箱子和一地的狼藉。“我都给她织到上中学的了。”小白忽然想起这句话,鼻子一酸,落下泪来。他把小鹿围巾放进自己的背包,然后重新把箱子盖好,四下看了看,小心地把箱子放在路边,终于埋头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