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插嘴问:“哥哥,你怕什么?”
他怕见到季文成时,发现季文成过得不好,很不好。
他怕自己会克制不住情绪,在法庭上大闹。
季劫紧紧握住手,右手因为缺血而苍白,他说:“没什么。”
再次见到季文成的时候,季劫反应倒是比想象中的平静。
季妈妈、季远和管天任都因为焦急而站起身来。季劫坐在第一排,他没起身。
远远的,他看到季文成衣着干净,但是瘦了,人看起来竟然格外精神。许是见到了亲人的缘故,季文成整个人都‘亮’了起来,眼神里闪着让人动容的东西。但当他看见季劫时,整个人愣了一下,然后非常激动,张口似乎要喊些什么。
季劫以为自己没站起来是反应正常,但实际上他屏住呼吸,整个人都僵住,拼了命才没在法庭上大喊一声‘爸’。
季文成身后跟着两位法警,压着他让他向前走。季文成扭过头一直盯着参观庭,眼眶湿润,他没说出话就被带到了被告席,季文成盯着季劫,嘴唇颤抖,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司法审判神圣不可侵犯,但从头到尾季劫几乎没听到什么,他只是看着自己的父亲,几次想跳出参观庭,站到季文成的面前。
他想问他,你见到我高兴吗?
你当初为什么要让我走?
你为什么所有事都不告诉我?
季劫想问季文成的话太多太多。但当庭审结束,季文成又被法警带走时,季劫猛地站起身,整个人倾身上前,用抖着的声音大喊一声‘爸’。那时他才知道,自己最想做的是紧紧抱住自己的父亲。
开庭持续了很长时间。庭审现场中,争议的焦点是季文成在北京、季劫住着的那套房。
检察官拿着起诉书说北京那套房平米有多少多少,按照北京市房价平均价格总共价值多少。因为北京房价近几年飙升,那套房的评估价值也高得惊人。
“……除此之外,房内的各种设施、管理费用。绝不是被告人通过工资能获得的。因此,季文成一定有贪污受贿的犯罪行为。”
季文成的辩护律师,也就是王思维的父亲,推了推眼镜,朗声说:“这个结论有逻辑问题。我们都知道,拥有巨额财产,不一定是通过贪污、受贿等方式。你们所说的‘一定’,是不准确的。通过现有的证据,也不能证明被告人有类似的犯罪情节。据我所知,这套北京的房产的房产登记人根本不是被告人季文成。”
听到这话,季劫非常吃惊,转头看季妈妈,问:“难道写的是你的名字?”
季妈妈深深看了季劫一眼,没说话。
“登记簿上记载的是季克祥的名字。也就是被告人季文成已经过世的父亲。如果这套房属于季文成,房产也是他合法继承过来的,并不是你说的贪污、受贿。”
这时,一直沉默的季文成突然开口说话。
这是他长达一天的开庭中第一次开口,季劫听到他的声音,感觉熟悉又陌生,胸口又酸又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那套房,”季文成回头,在人群中寻找了一会儿,最终牢牢落在季劫的身上。然后,季文成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非常微妙,不是和他生活过很长时间的人根本无法体会。季文成低下头,示意王律师继续说。
季劫感觉胸口猛地一痛,他紧紧皱眉,几乎无法呼吸。
“更何况那套房,跟季文成一点关系都没有。”王律师这样说。
季文成鬓边白发格外刺眼。
“被告人父亲季克祥去世后,那套房指明给了季文成的儿子季劫。因为他还没有达到法定年龄,登记簿上的名字一直就没改。”
听到这话,季劫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这件事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当事人反而毫不知情?
“那套北京的房产,从头到尾就独立于被告人季文成的财产。”
有人说,季文成真是可恶,竟然把这套房归给季劫,那样就和自己无关,因此逃脱法律制裁,实在可耻。然而只有季劫知道,季文成从头到尾都是想给自己留点东西。
把自己能有的,仅有的,一点干净的东西,留给季劫。
最后因为有新的证据,法院宣判补充侦查,季文成又被放回原本的看守所。
季劫简直要崩溃了。十八个月,他太害怕再等十八个月了。这些天他每晚做梦都梦到季文成在看守所被人虐待,醒来时冷汗直流,然后拼命往能托人的地方塞钱。羁押在看守所里的日子,因为怕嫌疑人串供,他们不能见家属,季劫有时候觉得还不如判了,最起码在监狱里还能见着人!
还能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