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啊,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爱新觉罗解释道,“可我这不是舍不得你们,舍不得江边这块地方么,要不当初我早走了,才不会待这儿惹你们生气。您消消火听我说,市里下令要搞滨江改造,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啊,我在这儿做工作,也好帮你们说说话不是?虽然我的话也不怎么管用……”
王妈想想也是,叹了口气道:“我说夏小子,你看这事你能不能去找……”她话还没说完被旁边人推了一把,立刻住嘴。而爱新觉罗就好像没听见一样,接着画他的墙,接着跟七大姑八大姨说说笑笑。
在字的外面画了个一点都不圆的圈,他理了理身上沾着油漆的报纸,冲大家说:“小心别沾上了啊,让一让!”大家都让了,就一个人杵在他跟前动也不动,他一抬眼也是一愣:“嗯?项先生?”
项越笑了笑,指着那面墙提醒他:“错别字,拆字少了一个点。”
坐在这个简陋破旧的馄饨摊边,瞅着对面那人横扫千军地喝完两碗馄饨,项越忽然觉得这次微服私访有意思起来。
他问:“你不姓爱新觉罗吧?”
那人舀了勺汤喝,喝完咋咋嘴才说:“嘿,那不是开玩笑嘛。”
“那你是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的真名呢?”
“你早请我喝馄饨的话,我早就告诉你了。”抽出纸巾擦擦嘴,又擦擦手,他伸出手去,笑得眯起一双眼,“你好,我姓夏,我叫夏未来,是这片的城管。”
项越伸出手与他握了握:“你好,我叫项越,无庶地产滨江生活区的负责人。”
夏未来张了张嘴,半天憋出来一句:“操,原来是老板啊。”
项越也不介意,帮他付了馄饨钱,然后数了数一地沾着油漆的报纸,随意跟他聊起来:“刷个墙而已,用得着这么多报纸吗?”
夏未来正色道:“这是必须的,我的制服不能弄脏。”
项越挑了挑眉,不由有些惊讶:“你这么珍惜你的制服?”看不出来啊,他这么热爱自己这份工作?
夏未来哧了一声:“珍惜个毛!我的洗衣机坏了,现在洗不了衣服!”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项越发现夏未来实在是个人精,这一路上他不知道跟多少人打了招呼道了问候,各种人都有,大爷大妈也就算了,连三岁的小孩也能勾搭上,那小孩牙还没长齐呢,就跟着他学说话:“失-啊-傻,波-依-逼……”项越哭笑不得。
在那条名叫大黄的狗从夏未来身上移开之后,项越摇头说:“看来你跟这边的人关系都很不错啊。”
“那是,我小时候可是这附近的一霸啊,可有名了。”夏未来自豪地说。
“那你现在要拆他们的房子,岂不是很难办?”
“不难办。”夏未来说,“我就当是帮着自己的亲人搬家,他们能搬得舒心我就满足了。”
项越点点头,看着身边这个明明很闹腾的人,他居然觉得很安然。夏未来是个非常清醒的人,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这样的人能给周围的人带来“知足常乐”的安慰。难怪这些人都喜欢跟他亲近,因为他对他们付出的都是真心,清澈得一眼到底。
带着夏未来来到自己车前,项越问:“你住哪?”
“简家巷小区。”夏未来顺口答道。
“嗯?那不就在华庭对面?”项越道。
“是啊,怎么了?”
“巧了,我就住在华庭,我顺路带你一程吧。”
夏未来眨了眨眼:“操!我听说住华庭的不是贪官就是奸商,项越你不愧是老板啊!”
项越乐道:“行了别贫了,上车吧。”
路上夏未来叽哩哇啦说了好些,他说这个城市是个第二眼美女,你第一眼看上去觉得她很邋遢,第二眼才能发现她的美。
他还说住在这附近的很多老人都目睹过战争时期那场屠杀,他们都记得这江边被鲜血染红一片的景象。这里的人们真正留恋的东西,远比那几幢房子多得多。
项越说:“人应该学着向未来看。”
夏未来开玩笑说:“嗯?向我看?我有什么好看的?”
项越侧头看了看他:“嗯,是没什么好看的。”
夏未来哈哈两声:“其实我也是个第二眼美男啊,你再看我一眼就能发现我的帅了。”
项越又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不凑巧地直直对上了夏未来的眼睛,他心下一个恍惚,竟真的觉得这人很帅,那双眼如同倒映着星光的静潭,光彩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