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泪痕蒸发干了之后,一切便了无痕迹。
梦(一)
笼罩在蔚蓝天空之下的大海,明净到与碧空连成一线,让她的周身上下全都是蔚蓝色。她沉浸在大片的蓝色中,直到眼前,天海相交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条粉红色的线。
那条线微微起伏,变成了一朵波浪,最后如同一个破灭的气泡,轻微的“波”一声,在她的面前破裂开来,整个蔚蓝的世界,就忽然出现了一片鲜明的粉红色。
开满了粉红色瞿麦花的小岛上,白色的建筑物,就像童话故事里公主的小宫殿,淹没在粉红棉花糖般的花朵之中。
夏日的阳光,从爱琴海的天空中投下来,照在她的身上,因为太过灼眼,让她不由自主地,微微眯起眼睛。
温温热热的风从她的裙子下摆吹过,她□的肌肤,感觉到了炙热的温度像水一样流过她的小腿。
她茫然地站在天地之间,除了美丽的蔚蓝色与粉红色之外,整个世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她孤零零地站在海风与艳阳之下,手中握着一把瞿麦花,那小小的花朵上满是美丽的伤痕,它是神之花。
她在孤寂的海天之中奔跑着,还不明白自己在寻找什么。直到太阳炽烈,显出一条人影轮廓,那个人背对着她,在瞿麦花美丽的色晕中,转过头看她。
只因为他看了她一眼,她手中的花朵,顿时撒了一地。
阳光太过炽烈,周围的一切都被照成模糊影迹,唯有他站在这样孤单艳丽的天地之间,在流转的阳光下,似乎蒙着璀璨光华,带着烟火的颜色。
就像是,每个人都曾经在梦中见过的那些动人场景,即使遗忘了所有细节和颜色,但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却久久不能忘记。
他转头看着她,微笑着走过来,俯身帮她将散落在地上的花捡起,递到她手中,然后抬起头,用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仔细地打量她。
明明是这么美好的场景,明明是这么完美的男人,可她却只觉得恐惧与茫然,不知不觉地,退了一步,死死地抓紧掌中花。
他温柔地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很好听,但是并不温柔,有一种冰水撞击的冷淡。
她深埋着头,轻声说:“林浅夏,树林的林,夏天的夏。”
他后退了两步,站在陡然阴沉下来的天空之下,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像冰凌一样锐利冷淡。
她站在万花丛中,脚上像被钉了钉子,一步也挪不开。
他打量着她,许久许久,才问:“不是,方未艾吗?”
方未艾,方兴未艾。
这真是个好名字,繁华未央,盛宴不散。
相比之下,林浅夏这个名字,多么平淡又普通。
于是她点了点头,低声说:“对,我叫方未艾。”
他微微笑了出来,问:“那么,你怎么还没去死呢?”
阳光在瞬间败退,周围一切的场景,花海与爱琴海全都变成黑色,只有她手中那束粉红色的花朵,散落在地上,像是闪烁的光芒,在黑暗中久久不曾隐去。
就像破碎琉璃的光芒,或者是泪光,远远向下坠去,却始终不曾消失。
浅夏按着自己的额头,用力地睁开眼睛。
周围是一片漆黑,暗夜中所有一切都消失了踪迹,只有无穷无尽的寂静,围绕在她周身。
她从噩梦中醒来,冷汗涔涔地开了灯,睁大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一切。
熟悉的房间,台灯的光芒笼住她的c黄头,橘黄色的光芒温暖柔和。小小的书架上,坐着小小的维尼熊,窗前的书桌上,摆放着开得正好的雏菊。
这么深的夜,这么平静。
她扶着自己的额头,坐在暖融融的灯光中,午夜梦回,眼神涣散。
直到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她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幸好,已经不在那个华美而冰凉的梦中了。
越是美丽的梦境,破灭的时候,也越是可怖。
就像,她离开程希宣,坐在回家的飞机上。三万英尺的高空,黑暗中的飞行,在满天星辰中,她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猫,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
真奇怪,平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平生第一次被人这么残忍地伤害,她却一点眼泪都没有,也并不想哭。
反正是她自作自受,是她先破坏了身为被委托人应遵守的行规。
是她把感情,带入了工作之中。
她将头抵在玻璃上,窗外的星辰,一颗颗,如祖母绿镶嵌在黑丝绒之上,明亮而诡异。
身上的伤,无处不隐隐作痛,她沉浸在一片安静的冰凉中,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林浅夏,不要再犯错,这样的痛苦,一辈子,一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