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有没有按时去喂狗粮猫粮?要打电话确认提醒,她那么大大咧咧不专心的人。
然而窒息许久,突然得到解放的那一刻,好比吸毒过量,能看见天堂。
天堂里有陆满,惊惧犹疑,仿佛被人在胸口捅一刀。
亮得晃眼的白光收起来,世界又回复本来面貌。陆满的脸在眼前,扭曲得毫无美感,她昏昏沉沉,人事不知,不可自已地伸手去抚他紧锁的眉心。一霎那电视图画有了声音,陆满的叫喊突然间被放大,要将她耳膜震碎,“宁微澜!宁微澜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别死,你再喘口气,再喘口气——”一边按c黄边呼叫铃,红灯一直闪,医院的呼叫装置濒临爆破。
那位指甲鲜红的疯女人还在同宁子昂纠扯,宁子昂从来不是心怀慈悲的人,他不停咒骂,一脚接着一脚踹过去,直到她再没力气爬起来,只有嘴里还在骂,“宁微澜,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也要把你卖到窑子里,做鸡做妓&女,每天他妈伺候五百个男人,让你做死在c黄上!哈哈哈……我……到时候我再看余敏柔那个老婊&子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宁微澜被陆满紧紧抱在怀里,如同刚从冰冷湖底捞起来,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或者是惧怕,或者是疼痛,这时候什么都顾不上,只想抓住眼下温暖,贴住他滚烫胸膛,感受急促心跳,证明仍未死,仍有资格呼吸。可她无可避免地看见女人那张过早老去的可怖的脸,记忆中她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她总是优雅的,清新的,隽永的,就像父亲说的,她似一副画,一卷诗,处处弥散的都是江南古韵。
从前那一位美人文雪兰,而今又姓谁名谁。
这世界变化极端,沧海桑田,教人不忍卒读。
“死贱货你他妈闭嘴,给我闭嘴,闭嘴!”宁子昂带着愤怒,一脚踩在文雪兰下颌骨上,鞋底带着少年的暴怒踏过皮肤,碾碎骨,咔嚓咔嚓碎裂声踩着节奏跳进耳里,血流了一地,还要嫌她脏,脏了他鞋底。
她除却闭上眼承受痛苦,再也没有多余气息。
文雪兰,文雪兰,这名字成为一曲断音,久久在脑海中回荡。恐惧好似巨浪,一个接一个拍打在背脊上,宁微澜从陆满的怀里爬起来,眼前的一切仿佛一场老式电影,唯有疼痛是真的,伴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她只想闭上眼,找一处坟墓埋起自己,好过面对文雪兰。
她压着嗓子,几乎发不出完整音调,但仔细听仍可以辨认,她说:“子昂,不要——不要这样对她。”
“凭什么不打她?她要掐死你,她真的要掐死你,就应该弄死她,直接从楼顶扔下去。”他抬脚,又要去踹,半路停下,不知在想什么,满脸嫌恶,“脏死了。”宁子昂似乎也被自己超乎寻常的暴虐惊住,下意识就要找烟,搜了半天,口袋里空无一物,骂一句,“shit。”在青色菱格花瓷砖上蹭掉脚底黏腻的血,他踢一踢文雪兰肩膀,只得到愤怒眼神,她连呼吸都在受罪。
护士医生鱼贯而入,病房里瞬时拥挤吵闹。医生要给宁微澜检查,她却把头埋在陆满臂弯下不肯合作,一叠声的我没事我没事,说到呕血。直到陆满再三保证,他绝对不离开,就在这里陪着她,一定不走。她却还拉着他的手,像溺水的人抓紧最后一根浮木,这一刻,他成为宁微澜最后的希望。
好在文雪兰青春不再,垂垂老矣,未能有太多力气发泄在她身上,只留下一圈轻微瘀伤,一地残破旧事。
有医生拿出电话要报警,陆满说等等,又看满脸泪痕的宁微澜,“我叫阿眉来接她走。文姨是阿眉的妈妈,吸白粉把脑子吸出问题。”
宁子昂说:“一群下三滥,神经病。宁微澜,你看你还要跟他们这种东西讲话,你迟早也变神经病。”
她做深呼吸,这些氧气已足够用来思考,“子昂,这些资料外公要得急,你一会回家,把资料带回去,给别人我不放心。”
“赶我走?”宁子昂惊诧,不置信地望着虚弱的宁微澜,“你刚才差点死掉,现在却赶我走?”
“听话,子昂,听姐姐的话,快回家去。”她握住宁子昂的手,每一句话都在颤抖,眼泪流尽了又重来,没有人能狠下心拒绝。
“好啊,随便,反正你也不需要我,从来都不需要我。”
她的私人手机响起来,余敏柔来电,接通,余敏柔显然心情不错,笑呵呵问候她近来好吗,当然不好,摔断腿,只能待在青山那个又穷又破的小医院里头,听田安妮讲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