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微澜转过身,同周若愚道别,“今后,一切顺利。”
“你也是。”
“再见。”
“再见——”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隔着玻璃与雨幕朝他挥手,写满笑容的脸被高炎的手捏着转到另一边,对向不专心驾驶的人。
高炎皱着眉说,无理取闹无事生非,“看我!我比他长得好看的多。”
宁微澜拍掉他的手,“你比他坏得多。”
高炎心中一紧,随即笑开了,说道:“我对别人都坏,只管对你一个人好。不过高太太,想好今晚去吃什么没有?我可是肚子饿得空荡荡了,听人说城西新开一家泰国菜不错,要不我们就去那试试?”
“我现在只想回家。”
他伸出一只手来,与她十指紧握,定定说:“好,我们回家,回我们自己的家。”
雨势渐小,不多时便换做云开雨散风和日丽脸孔,阳光透过云层倾泻而下,被大雨洗刷过得天空蔚蓝而清澈。还未开门,只听见钥匙响,二宝就已在家中兴奋地窜来窜去,一个小胖子,着急万分地绕着主人的小腿跑,快快快,快分我一点爱。
再精彩的演出,也有落幕的时刻。
夕阳染红了他苍白的脸,少年纤薄的身体透着坚韧沉默的力量。这是他在立信投资大楼下驻守的第四天。没有办法,他想要见到的人高高在上,除了守株待兔的笨办法,再无其他途径可寻。
命运真是奇妙,初次见面时,对方不过是混迹在赌场夜店的死烂仔,他是被众人高捧的永安少东。一转眼,从前的古惑仔已站在立信投资最顶楼俯瞰流动中的戬龙城,而他一无所有一事无成,为争一个出头的机会,要站在人潮汹涌街头乞丐一样蹲守。
终于,他精诚所至,等到高炎从正门离去,正要登车,他便像古时拦轿伸冤的穷苦百姓一般冲向他,四五步距离就被保全拦下来,当做危险分子要送警察处理。
宁子昂被逼的大喊:“高先生,我姐姐微澜会愿意见到我的。她从前对我好,现在家里人都没了,他一定想要找到我。高先生,请你带我去见我姐一面。”文雪兰死了,阿眉疯疯癫癫整天拿着拖鞋打小人,全家唯有文雪兰一人有收入,他如今身无分文,要么进赌场当荷官,要么就去红馆撅起屁股卖ròu。可是他不甘心,他曾经有过那样光鲜亮丽的出身,他绝不甘心就这样混迹在底层被人踩着脊梁过活。正巧霍展年入狱,陆满复生,姐姐宁微澜多半还是跟着陆满,就算结不了婚,往日情谊也是在的,跪下来求人有什么要紧,最重要是成功。
高炎见到宁子昂,面无波澜,只淡淡吩咐,“打发他五十块,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压低了声音对身旁助手彭子涛说:“找人盯着他,别让他再在本市出现。”
这世上不长脑子又喜欢做春秋大梦的人还真不少,好不容易霍展年替他扫清了障碍,办完了他同样计划要完成的事宜,他又怎么会把本应当消失的人再带回宁微澜身边。她是归属于他的,谁都别想来分一杯羹,家人、朋友,通通不存在最好。
回到家,她正在阳台上画画,一回头遇上他温暖目光便笑,眉眼弯弯,婉转温柔。四个月,小腹已微微有些外凸,因在孕期,她穿得比平常厚实,黄绿颜料蹭在袖口灰色衬衫上也不曾留心,一派轻松惬意。
他换下正装,穿着与她同系列的家居服,端一杯热茶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执笔着色,内心平静安然。
忽而从身后抱住她,耳摩斯鬓:“你说你在这世上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其实我才是举目无亲,不过没所谓,我和你相依为命也很好。”
她握住他的手,微笑说:“今天是怎么了?突然想起说这些。”
高炎说:“没事,就是今天开会的时候突然很想你。”
“好啦,别缠着我ròu麻。”
“什么ròu麻,我这都是真情实感有感而发。”他随意坐在一旁小沙发上,长腿伸直了搭在宁微澜座椅边,抬手从小茶几上抽一本书,懒洋洋翻过几页,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被驱赶的王者霍展年身在狱中,新一任主宰高炎正享受着他的美满人生,而宁子昂站在立信大楼下抬头仰望,一如某年某月那个青涩愚钝的陆满,仰望这一座浮华虚荣的城市。
这座城,罪与恶遍布,生与死交缠,它应运而生,顺势而灭,自有法则。
旧的故事已讲完,新的未来仍在等待,难舍难离,总有道别时,一期一会,下次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