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说:“我们家阿宁,真是个坚强的好孩子。”又招呼身后的小护士说:“子方,你招呼这位先生去房间喝茶,我和阿宁去花园里走走。”
周若愚上前一步,想要拒绝却又不好开口,毕竟,田安妮这样的好人,实在让人渣们不好再拿出恶声恶气那一套。
宁微澜已扶住轮椅,调转方向,对周若愚说:“拜托帮帮忙啦,好朋友。”他便傻傻被留在原地。
这个时间点,孤儿院里的学生们都在上课,小花园里一片郁郁葱葱的静。结束了最初见面时的百感交集,独处时刻,却觉得所有言语都成多余,能和亲人相伴,即使不言不语,也依然幸福满足。
绕了大半个圈,田安妮叫她坐下谈心,她依言踩下轮椅刹车,自己也坐在公园长椅上,与田安妮面对面说话。
第一句,已足够惊心动魄,“大约半年前,我的子宫颈癌就至晚期,同你母亲一样,你以后也要注意,定期检查,尽早预防……”
“外婆……”
“你听我说完。”田安妮拍拍宁微澜的手,安抚她陡然下落的心情,“我能撑到今天,大概也是为了见你最后一面。你舅舅舅妈也在去年举家移民去加拿大,阿宁,以后……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无论有多难,活着最重要,明白吗?”
她摇头,精神上的痛苦牵引着脆弱的神经,整个脑袋痛得像是随时要爆炸,逼迫她不住地去拉车发根,三两下已有大把大把青丝落下,满手心的断发,如同恐怖片突然撕掉头皮的女鬼。
“阿宁——”田安妮握住她的手,阻止她再这样无止境地自残行为,“生老病死,谁也没有办法改变,每一个都有这一天,就像太阳总有落下的时候,何必这样折磨自己?我和你外公,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以后孤零零的在这个世上,没有了家里人陪伴,更要好好爱自己,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仰起头,满脸泪痕,视线模糊不清,紧紧拖住田安妮手臂,仿佛抓住了生命中最后一道光,“外婆,你不要死好不好,不要离开阿宁好不好?我真的好累,太苦了,外婆……我不行的,我真的不行的……”
“阿宁,我可怜的阿宁,一切都会过去,总有雨过天晴的一天,只是外婆不能陪你到那个时候了。一个人,要更坚强,无论有多难,都要活下去,你答应外婆。”
她不说话,眼泪不受控制,簌簌地落。
田安妮叹息,揽住她肩膀,距离拉近,低声陈述,“我怕来不及,已经将名下一部分财产当做遗赠过户到你名下,这一笔钱是暗中cao作,留给你以后用,要保密,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令外这做孤儿院,以及周边土地,家中旧宅,都等我死后,作为遗产继承。外婆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今天离开,除非律师通知,不然不要再来。”
“外婆……”
田安妮笑着说:“谁的生活没有磨难?阿宁,你的人生,最终要靠你自己。”
她恍恍惚惚,推着轮椅去主楼找周若愚,却听见办公室里一阵女人的哭泣声,迟疑间推开门,见周若愚同一位三十出头的女人拉拉扯扯,身后还站着个小豆丁,圆圆脑袋圆圆眼睛,鼻子挺挺,嘴唇单薄,同周若愚有三分像。
那女人,看衣着,不算突出,只是普普通通平平淡淡家庭妇女,拉着周若愚的衣袖,擦着眼泪喊:“简岳,你怎么不认我?我是于芳啊!他们都跟我说你出车祸过世,可是……你明明在这里却不认我?还有,还有……”她焦急地对身边小豆丁招手,“元元,过来,快叫爸爸。”
来一趟孤儿院,扯出认亲狗血剧,周若愚平常看着自视甚高的一个让你,这下真让人跌破眼镜。
周若愚一着急,挥开那个女人的手,“你是不是疯了,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步向宁微澜走去,抓着她手臂就要往外拖,“田院长,您好好休息,我先带宁小姐回去。”
后头于芳锲而不舍,抱着儿子追上来,“孩子一个人养不起才送到孤儿院来,简岳你不要生我的气,孩子……等过了这一段我就把圆圆接回来……简岳……阿岳!”
可周若愚不管她,黑着一张脸,闷头往前冲。
上了车,仍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只有宁微澜,此刻因为周若愚的惨痛遭遇而放松许多,眼睛仍是湿漉漉的泛着红,就敢逼问周若愚,“看不出来呀好朋友,居然抛弃妻子改名换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