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样子的方晨令阿天有点犯怵,开车途中数次偷偷瞄她,却越发忍不住在心底打起寒噤来。一直以来,他和她相处得都还算不错,而他也一直以为她的性格温和,最难得的是待在老大的身边,却并不恃宠而骄,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一抹笑容,将原本就漂亮的五官衬托得愈加明媚动人。
可是今天……一下子突然就不同了。
他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女人沉默下来的时候,脸上竟然也会有那样冷淡的表情。她不愿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仿佛都结着细碎的冰。
……这种感觉很熟悉。
阿天开了一路的车,也暗自想了一路,最后终于恍然——大哥平时给人的感觉不就是这样的嘛!
此时此刻,他们二人是多么的相似啊!
他没读过多少书,但与一帮兄弟在道上闯荡这么些年,见过的人和事多了,也渐渐了解了所谓气质那回事。
听起来十分抽象的一个词。而在方晨之前,他一直以为只有大哥才拥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冷冰冰的气质,连用眼角看人都能顺理成章地让人觉得是在恩赐对方,并且可以轻而易举地浇熄旁人的热情,令原本聒噪的人乖乖地主动地闭上嘴巴。
可是今天,阿天承认自己确实暗自乍舌了好几回,几乎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认知,只因为突然发现方晨竟然和他一向崇拜的大哥在某个方面十分相像!
他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也不敢问她今天为什么无故失踪了这么久。回来要挨骂挨罚,他都老老实实认了,只是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眼看着方晨的脚步声消失在旋转楼梯的最顶头,他谨慎地征求钱军的意见:“军哥,要没什么事,咱们就先走吧。”
楼上还很平静,然而一切直觉都在悄声告诉他,现在离开才是最上策。
钱军不疑有它,勾住阿天的肩,叼着香烟含糊不清地说:“走,找个地方吃点宵夜去。”
两人并排出了大门,阿天在院子里忍不住又抬头望了一眼,二楼几个房间的灯都亮着,只是厚重的窗帘成功隔绝了房间里头可能传出的所有动静。
只在紧闭的书房门前短暂地停留了一下,方晨正打算离开,结果门在下一秒便被人从里面打开。
韩睿高大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面色紧绷地问:“到哪里去了?”
似乎是没察觉到他的怒意,方晨只是淡淡地反问:“我一个成年人,需要时刻向你报告行踪吗?”
“那为什么不接电话?”英俊的男人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她今晚反常的言行举止。
可是她却不但选择继续忽视他,反而紧接着抛出下一个问题:“有什么可担心?”
“就因为上次山上那件事?”她站着一动不动,眼神稳定地直视着他,幽沉的目光里仿佛看不见丝毫情绪,“我以为你已经彻底解决了。毕竟那姓商的已经被迫躲起来了,根本连影子都不敢露,不是吗?”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韩睿的瞳孔倏然紧缩了一下,他沉默片刻,才沉声开口道:“谁告诉你的?”
“这很重要?还是说,你原本是打算亲口说给我听的?”这样明显的讽刺,说到最后连方晨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其实你现在依然有机会,我有足够的时间听你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完整地叙述一遍。当然前提是,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特意等了等。
两人距离很近,她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睛深处仿佛有某样东西正在翻滚涌动,可是,气氛却再度陷入冰冻般的沉默中去。
其实就连方晨自己都不知道再这样僵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就像她坐在车上时一路思考的那样,为什么还要再回到这里来?
之前那种奇怪的压迫感再一次从身体里涌出来,从四面八方开始挤压。她下意识地深深吸了口气,不再看他,只是一言不发地转过头,往暂时属于自己的卧室快步走去。
可是很快便有脚步声跟了上来,在她开始动手收拾衣物的时候,手腕被人扣住。
她停下来,淡淡地瞥去一眼。
“你要做什么?”韩睿沉声问。
“回家。”
“现在不可以。”
“那请问要等到什么时候?”
似乎终于控制不住,方晨冷笑一声,挥动胳膊想要甩开来自对方的钳制,然而其实韩睿的力道并不大,而她却用力过猛,出于惯性连续向后退了好几步。
她看见韩睿似乎伸了伸手,于是本能地越发向后避开。
最后她索性站到露台边,离他远远的,隔着大半个卧室就这样冷冷地看着他,那目光如同在看着突如其来的毒蛇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