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清生+番外(14)
近日还有个消息,由傅远山带了来。但他避开了许平生,与杜云清商量了半晌,方才踌躇着进来,与他说了这庄大事。
原来南京在那一劫后死伤了无数的人,如他们这般还能逃出来的竟无几人。战争胜利后,将会对南京进行重建,届时杜云清将会回到南京参与这场巨大灾祸后的重建,帮助恢复部分资料和提供这场屠杀的详细记录。
于身于心,这都不是个松快的活儿。
许平生知道他当初在绝路选择了放弃这座城守护自己的一点私心。这对于一个军人而言,内心有着极大的煎熬。要挑开疮疤,分捡烧焦的血肉,需要很大的勇气。若不是在骨子里的伤,怎么会让人疼得爬不起来。
两人约定短暂的分开,一头在南京,一头在北平。
1945年9月,对方正式签订了降书。次年2月,南京审判战犯军事法庭正式成立,宣判了主犯的罪行。
这一年距离1937年整整九年的时间。足够一个孩子从吃奶到学诗,但不知道够不够忘川上三十万人通行。
还听说,那个当初提着他丢在乱军里的军官,因为是贵族血统,所以就免罪回国了?
战后有他国记者听闻了北平名伶许平生曾经在那一年去过南京,亲眼见证屠杀的惨剧并且幸存下来。所以来到北平请他以受害者的身份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许平生犹豫再三,终于在一个下午下定了决心,在这段采访里留下自己的声音。
那名女记者是来自这场战争的另一个受害国,但显然那里的情况好太多了。她穿着纱裙坐在一处有光的位置,手里拿着相机和纸笔,一连给许平生拍了许多照片,赞叹名伶的风华。
她显然汉语不算太好,半晌才将提前准备好的问题说出来:“许先生可以跟我描述一下,在这次战争中你看见的全过程吗?”
许平生点了点头,哑着嗓子慢慢说道:“我的一个朋友在南京任职,那时候我听说南京出了事,很担心他的安危,所以只身来了南京。结果我和朋友都被一伙日本人抓住,呃,抱歉,即使战争已经结束了,但我仍然认为他们是敌人。”
“很理解,这是自然的,请继续。”许平生一边说着,她一边快速的用笔记录。
“谢谢。那时候南京已经被轰炸过一次,就在我来的那天火车站就被炸了。我躲在一节车厢里逃过一劫,但我看见很多人都被炸飞了天,假如……假如没有我的朋友来找我,我多半也会死在那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从哪里继续说下去,有些紧张的喝了一口茶。
记者也停了笔,出言引导他继续回忆:“许先生说朋友和您都被关起来了,请问您和朋友遭受过什么nüè待或者折磨吗?”
许平生皱了皱眉,若有若无的流露了一点痛苦的神情。记者很快捕捉到这一下,继续追问道:“请问您有被日本官兵殴打过吗?”
“不算殴打……”
记者了然,许多受害者都会为了保护自己的自尊选择掩盖被nüè待伤害的事实。她要做的就是帮这位可怜的先生回忆过去并且“解脱”。
她直直地盯着许平生的眼,静默了许久。许平生断断续续的说道:“我被……我被他们……我被他们扭断了胳膊,还被烫伤了喉咙。”
她低下头写上,继续问道:“还有吗?抱歉,我们必须要足够真实,您能逃出来,一定受到过更加痛苦的折磨。”
更痛苦的,折磨?
许平生终于不堪回想地闭上了眼,缓缓低下了头,困shòu一般的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喉咙里发出一点嘶哑的哽咽,“还……还被他们……□□过……”
记者惊讶地抬起头,眼神莫名的又低下头记录起来。似乎十分好奇地追问道:“许先生是说……被他们□□过?”
“是……”
他抬起头,似乎平静了一下,手上轻轻的摸着那温热的茶杯,企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他们有几个人?”
“记不清了,大概四五个左右吧……”
“当时你是被迷晕的吗?”
“是清醒的……”
记者得到许多的信息,一张纸写不下,又在新的一张纸打了个草稿。
“当时你是什么感觉?”
许平生隐隐有些发怒,但仍然僵硬的笑着反问道:“感觉……呵……你问一个受害者当时是什么感受……你指望我说慡吗?”
“不好意思许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非常抱歉。我只是想采访您作为受害者对于这次战争的想法。”
“想法,我那时候在想……不止那时候,现在也想,还好我的夫人过世得早,没见过这人间许多鬼和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