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中人(46)
男人慢慢地睡着了,凌京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这个chuáng铺靠着窗,隔壁的病人送去化验还未回来,病房显得愈发宁静。凌京把窗户拉到只剩下一小块,窗帘合起,便去找医生问后续的治疗方案。
上午,医院里人来人往,大多数人的脸上带着焦虑不安,但又都qiáng作镇定。仿佛当你表现出无畏无惧的样子,疾病和死亡的脚步就会迟疑。
凌京其实是不反感医院的,清凉的酒jīng和药品气味充斥着鼻腔,带给他莫名的安全感。倘若人能少上一半,他兴许会为了呆在医院而弃文从医了。
电梯滑行至一楼,“叮”地打开。
凌京一抬眼,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视野里。不知道命中注定还是冤家路窄,来人正是周正的大哥。
周君刚挂断电话,看见凌京也微微惊讶。他扫了一眼凌京的穿着和他身后空dàng的电梯,道:“好久不见。”
感觉好像昨天见过……凌京心里这么想着,还是友好地回应了:“嗯,好久不见。”说完,他就准备礼貌地告别。
周君却走近了一步,问:“你家里有人住院?”
凌京只好停下来,客客气气地说:“是。如果您没别的事,我还要去找医生。”
“哪位医生?兴许我认识,可以打个招呼。”
凌京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情管理:“谢谢您的好意,不用了。”
“好吧。”周君没有多做拉扯,不过是礼貌性地询问而已,“周正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被会心一击的凌京小人在凌京心中倒地不起,凌京无视它的哭嚎,依然装作冷静地回答道:“他有工作。”
“哦,是吗?我刚听说他们新谈的生意又出问题了,这次是别人故意下绊。他没告诉你吗?”
凌京沉默,他和周正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正经聊过天了,更何况工作的事。
周君一看凌京的神情就能猜得七七八八,自己上次去还是有效果的。他也没想用太激进的手法,自己的弟弟自己清楚,越□□涉越容易逆反,所以让他俩内部分裂才是最佳方案。只是这回,连运道都不帮他们,钱越明被人盯上,顺带把周正也带下了水,安顿好这边他还要赶过去帮忙处理……
在彼此沉默的几十秒里,很多想法闪过周君的脑海,他现在有太多筹码可以和凌京谈判。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最温和的方式:“我爸高血压犯了,已经住院观察一周了。”
凌京没想到对方忽然换话题,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周君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他怕周正担心,不让我们告诉他。所以,周正不和你一起回来是对的,不然两个家庭都会大乱。”
听完这番话,凌京露出一个苦笑,甚至连苦笑的弧度都有些牵qiáng:“是,他本来就不应该跟我一起回来。”冒着火气说完这句话,凌京耐着性子补充:“伯父的情况您还是和周正说,他有权利也有义务了解。我祝伯父早日康复。”
周君赞同地点头,最后道:“我上次说的话依然作数,但我的耐心也有限,你还是早点做决定为好。”
先不说周君的耐心,此时此刻凌京的忍耐力已经耗完,他应了一声便飞快地说“再见”,以走路能达到的最快速度逃离了周君所在的区域。
处在夏初的北方还刮着风,道路旁的树枝飒飒作响。阳光倾泻着自己的热情,吃不消的路人纷纷避让。
凌京喘着气,放慢了脚步。看到树下还算gān净的长椅,他一屁股坐下。擦擦汗,心率回落到正常范围。默默地看着脚下的地面,眼泪嘀嘀嗒嗒地掉下来。一切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都被隐藏在yīn影里。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会打量这个青年一眼,虽然看不到脸,却也能从姿态里读出颓丧。只是在这片承载着生老病死的土地上,他的颓丧如同海洋中的一滴水,融入了背景。
哭够了,凌京低着脑袋,掏出纸巾擦gān净脸。再抬头,泛红的眼眶和鼻头诚实地表示着主人的状态。凌京拍拍屁股,又拍拍手,果然还是一手的尘土。他晃悠悠地走到门诊部,先去卫生间洗了手,对着镜子眨巴眨巴眼睛,把湿润的水汽蒸发掉。按照计划去咨询医生,得到还算理想的回复,医生已经帮忙找到了合适的护工,明天就可以上岗试用。
第二天上午,病房里。
“您好,我是李医生介绍来的护工。”
凌京刚喂完父亲早饭,闻声看过去。入眼是一个穿着朴素的阿姨,年纪大概四五十,目光慈和,像是个好相处的人。
凌京站起身:“您好,我叫凌京,这是我爸。怎么称呼您?”
“我跟李医生是一个村子的,也姓李,叫李燕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