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固执地认为,他还在受罪,她就没有资格活得轻松。就像田修竹所言,她把自己圈住了。
但最后让她解脱的并不是田修竹。她不能单纯地将一切推到他身上,将自己的变化简单解释为一个温柔男人字字珠玑的劝解。
是时间。
世界上最慈悲,也最无情的时间。它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单单存在,就足以战胜一切。
此时回顾,其实这五年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件,她只是普普通通的过日子,看太阳升了又落,人群聚了又散,野糙荒了又长。
不知不觉中,她不再夜不成眠,不再起疹,也不再大把大把掉头发。再想起他的名字时,她不再流眼泪,有时甚至还会笑出来。只是那笑容始终难以持久,刚弯起嘴角就用尽了力气,像极了当年校园里眨眼凋零的白玉兰。
那晚她与田修竹一直留到餐厅打烊,朱韵讲得口干舌燥,意识混乱。
酒喝多,导致第二天朱韵睡过了,她火急火燎地赶到机场,终于在最后一刻赶上班机。
田修竹跟她身边的人换了座位,他给她带了眼罩,朱韵蒙住眼睛昏头大睡,十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
朱韵留学期间也回国过很多次,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感触这么深。
她真的决定彻彻底底留在这片土地了。
母亲开车接她,回程是朱韵驾驶,虽然时间很晚了,可母亲太久没有见到她,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
“前几天跟你江姨通过电话,你小哥哥拿了绿卡了。”
“是嘛。”
提起王宇轩,母亲忍不住叹气。“当初你刚出去的时候,人家对你那么好。”
朱韵撇嘴,母亲挑明说:“我看你们俩挺合适,我跟你江姨那边都心知肚明的,结果你倒好,你就不拿人家当回事。”
“我根本没想这些。”
“该想了,人到什么年龄做该做什么事,学生时代就要好好念书,毕业了就要找工作组织家庭。我就觉得王宇轩不错,从小关系就好,谁知道你——”
“我跟他太熟了,做生意还不宰熟客呢。”
“这跟做生意能一样吗?你知不知道现在社会多复杂,找个知根知底的多困难。”母亲靠在椅子里,神色端正。“我以前就看出来了,王宇轩一直对你有意思。”
朱韵无奈,“我们不合适。”
“你连个机会都不给人家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哎呦,他现在都结婚了。”
这话终于给母亲的嘴堵上了,这是条死路,任凭母亲再不甘心也毫无办法。
王宇轩的话题终于结束,就在朱韵打算喘口气的时候,母亲又开口了。
“跟你一起出来的那个男的是谁?”
“……”
朱韵简直要下跪了,她从没跟父母提过田修竹,为的就是避免母亲的穷追猛打,他们下飞机的时候朱韵还特地让田修竹晚一步出来。
朱韵试图装傻。
“哪个男的?”
“就是你把什么东西还他的那个。”
朱韵想起来了,临出来的时候,她发现田修竹借给她的眼罩还揣在兜里,掏出来还他,整个过程两秒钟不到,而且他们还挤在拥堵的人群中,这都被看到了。
母亲追问道:“谁啊?你在美国的同学?我看小伙子挺精神的。”
“不是同学,一个朋友。”
“哪的朋友?”
“国外认识的。”
“不是学校的同学?是不是社会上——”
“不是。”朱韵无奈道,“人家是正经画家,你上网搜搜,牛得很。”
“画家?”
母亲似乎有点奇怪,不过她皱了一路的眉头此刻终于松了点,“艺术家啊,你怎么认识的?”
朱韵说:“之前跟同学去意大利的时候,在一个展览上认识的。”
母亲靠回车椅,喃喃道:“画家……”她不知想起什么,忽然笑起来。“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参加过美术班,老师教画兔子,结果你画出来像蛾子一样,把身边的女孩吓哭了。”
“啊?”
“啊什么,你给人家吓哭了自己还生气,之后的课说什么都不去了。”
“不会吧……”朱韵完全想不起来了。
“怎么不会,你小时候脾气大得很。”母亲越说笑意越浓,看着窗外,完全陷入回忆,捂着嘴闷笑,“怎么会画得那么像蛾子呢。”
天色已暗,高速路上车不多,朱韵稍稍超速,远光灯照得夜色苍茫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