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男人叹了口气,轻声说:“南桥,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不需要这么客气。”
她抬头,恰好对上他的目光。
易重阳说:“其实你很小的时候,我和你妈妈就想把你接过来,但你爸爸不同意。你妈妈为了这件事去找了他很多次,只是他态度强硬,而我也认为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有你陪着也许会好一些,所以……”
片刻后,他对她笑,“所以你不用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
生平第一次,南桥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家的含义。
她坐在明亮宽敞的餐厅里,捧着热气腾腾的饭,忽然觉得满眼的热泪就快要掉下来。
她只能拼命往嘴里扒着饭,低头说“嗯”,最终还是有滚烫的液体落进了碗里。
易重阳并不知道,其实她恨过他,恨了很多年。
她总是把自己十七年来的不幸福全部怨在他的头上,如果妈妈没有离开家,如果妈妈没有嫁给他,如果妈妈还在她身边,她怎么可能是那个孤零零的南桥?
可是这一刻,所有的怨恨都没有了。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笃定他所说的一切并非虚情假意,只是那双眼睛,她只需要看一眼,就明白他说的是真是假。
餐桌下,旁边的少年偷偷递来一张纸巾。
她胡乱接过,余光却看见他镇定地在吃饭,声色从容,仿佛压根没有察觉到身侧的人在偷偷地伤春悲秋。
☆、第03章
南桥已经念高三了,只剩下半年便要高考。
妈妈担心这时候转学会影响她的心情,还特意请新学校的领导和班主任老师吃了顿饭。
校长客客气气地说:“易太太,您放心,我们学校的教学质量是全国出名的。南桥在我们这里一定会得到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照顾。”
顿了顿,他还笑着打趣:“您和易先生还挺有意思,嘉言跟他姓,南桥就跟您姓。”
妈妈只是笑着看了一眼南桥,没有过多解释。
后来南桥问她:“嘉言哥哥也是在北市中学读的高中吗?”
“对。”妈妈点头,摸摸她的头发,“你嘉言哥哥那时候很厉害,高考是全市第二,你可千万要拿他当榜样,知道吗?”
全市第二啊。
南桥心里咯噔一下,开始感到莫大的差距。
这时候易嘉言已经在读大三了,而她站在他曾经生活的校园里,看着这座大得不可思议,也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学校里,真真实实地感受到吴镇的日子已经远去了。
班主任把南桥带进班里,和蔼地让她坐在了第三排的正中央。就连做介绍时,她也热情地告诉全班:“南桥是易嘉言的妹妹。易嘉言你们都听说过,三年前从我们学校毕业,考了全市第二名,当时也是我教他语文。”
大概是她提过很多次这个名字,全班都露出了悟的神情。
南桥坐在座位上,听见后座的男生凑近了问:“你哥那么厉害,你肯定也是学霸吧?”
她面上发烫,胡乱摇了摇头。
班主任果然很照顾她,头一周还常常把她叫去办公室询问学习状况。
然而并非所有事情都能轻而易举地通过特殊照顾解决。
南桥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刘海里的秘密,一旦有风吹来,她会第一时间保护好刘海,不让它飞起来。就连体育课跑步时,她也会捂着刘海往前跑,从来不松手。
直到第二个周五傍晚,晚自习下课后,她因为值日而留到最后一个离开。
天色渐晚,她脚步匆匆地往外跑,却在教室门口撞上了赶回来拿作业的后桌,徐希强。
因为两人都跑得很快,而南桥比较瘦弱,所以撞在一起时,竟然往后一倒,仰面摔在了地上。
徐希强慌里慌张地伸手去拉她:“哎,幸好你还没走,我英语作业忘在抽屉里忘拿了!瞧我这——”
话说到一半,他愣住了。
南桥在看见他的眼神那一瞬间,下意识地伸手捂住额头,可是晚了。
徐希强惊讶地看着那条有小指头那么长的疤,提高了嗓音:“南桥,你额头上怎么……怎么有条疤啊?像ròu虫子似的。”
徐希强能坐在第四排正中央,家里至少也是有一定背景的。像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说话随性惯了,很少理会别人的感受。
所以在南桥听到“ròu虫子”三个字时,一张脸涨得通红,几乎是所有的血液都往面上冲。她飞快地爬起来,拎起落在地上的书包夺门而出,丝毫不理会徐希强的大喊大叫。
那天晚上,她站在浴室里很久,对着镜子撩开了厚厚的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