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走了多久,南桥自己也记不清了。
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母亲去了遥远的大城市,有了新的家庭。父亲就变本加厉地酗酒,清醒时会给她钱用,多数时候都是醉醺醺的,从不过问她的一日三餐。
人走茶凉,如今她还在,亲戚们就开始争钱争房子了。都拿走了,她又该去哪里?
淋了很久的雨,南桥的头开始发烫,脚步也不稳了。
她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闭了会儿眼,没想到这一闭,就再也睁不开。恍惚中,有人在耳边叫着她的名字。
她费力地拽住那人的衣角,说:“送我回家。”
***
四月初,南桥生了一场大病。
发烧的三天里,她记不清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依稀记得自己拨通了很久没有拨打过的号码,一边哭一边叫着妈妈。
有人一直在照顾她,生涩地喂她喝药,替她冷敷额头降温。
有个夜里她似乎还握住了他的手,呢喃着:“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没有人要我了……”
少年的声音温柔而无措,却奇异地让她平静下来。
他说:“有我在,南桥。我不会不要你的。”
后来是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她梦见了很小的时候父母都在的场景,可是后来父母都走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两个场景反反复复。
直到最后清醒过来,她看见窗外耀眼的太阳。阳光下,母亲端着药从门外走进来,担忧地叫她:“南桥,你醒了?”
有那么一刻,她还以为自己仍在梦里。直到她看清母亲眼角比记忆里多出来的一丝皱纹,和青丝里的几根白发,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母亲含泪拉着她,不断地说:“跟我走吧,南桥,以后和妈妈一起住,好不好?”
南桥做梦一般点点头。
☆、第02章
离开吴镇的那天,春雨依然在下。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外,下车来的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妈妈带着南桥站在屋檐下,有些局促地说:“南桥,这是你易叔叔。”
南桥抬头看着那个神情温和、眼里带笑的男人,又看了一眼那辆引人注目的轿车,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妈妈拉拉她的手:“叫人呀,南桥!”
“没关系。”易重阳笑起来,“南桥是女孩子,害羞是难免的。”
行李都收好了,不多,只有一箱。
易重阳一手拎起一只沉甸甸的箱子,再回过身来时,低头询问南桥:“南桥,你能帮我撑伞吗?”
妈妈有点紧张。南桥看着他温和的眼眸,慢慢地点了点头,余光察觉到妈妈紧握的手指终于放松开来。
这是南桥第一次坐高档汽车。
她从小到大没有出过省,少有的几次去市里参加演讲比赛也是坐的学校的面包车,很旧,空空荡荡的。但这辆车不同,当她打开车门时,瞧见脚下铺着的是米白色的毛毯,一时之间竟不敢踏上去,生怕留下几只泥泞的脚印。
妈妈在她身后说:“没关系的,南桥,有人专门清洗。”
她方才有勇气战战兢兢地上了车。
汽车缓缓启动,窗外的梧桐伴着摇曳的春雨掠过眼前,一幕一幕都是语焉不详的怀念。
南桥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要离开的事,包括沈茜,包括靳远和胖子他们。潜意识里她是不想离开他们的,但她很想离开吴镇,想到一秒也不愿多待。
既然要走,又何必徒增羁绊?
妈妈在易叔叔来之前跟她说起过,家里还有个哥哥,比她大三四岁的样子,正在念大学。
“嘉言是你易叔叔的儿子,是个好孩子。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南桥没吱声,却在车上反反复复地想象着那个哥哥的模样。那毕竟不是她的家,妈妈收留她,并不代表她可以无拘无束地在大城市过上幸福生活。如果他,那个家里的大少爷不喜欢她……
她的日子一定会很艰难。
南桥幻想过很多古怪难相处的形象,但她完全没有料到的是,当她下车以后,站在入户花园门口迎接她的,会是那样一个哥哥。
彼时她已坐了一整天的汽车,头昏昏沉沉的,双腿发软。
北城不像吴镇那样在下雨,昏黄的落日宁静美丽,照在那座像是小小城堡一般的住宅上,宛若仙境。
她虚弱地扶着车门走下来,抬眼便看见了易嘉言。
易嘉言穿着白衬衣站在黑色栅栏门前,耳朵里挂着黑色耳机,见车来了,便将耳机摘了下来,随意地挂在脖间。
他平平地朝她看过来,目光相遇的瞬间,有笑意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