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她就被他搂在怀里,一起躺在这奢华而贵气的大床上,鼻尖萦绕着的,是他身上特有的香,混着程家的味道,一齐袭着她的脑。这种足以令她窒息的香气,那就像是尖锐的针,一下一下地刺着她的神经,不断地提醒着她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程欢佯装困意太浓,在他怀里翻了个身,眼睛却怎么也闭不上。是如死不瞑目那般的不甘心,还是她早已体会到,自己体内那股仇恨,正在随着与程余越来越多的接触,而慢慢消散?
程欢眨眨眼,她不容自己多想,她的目的,从来都不会变。抚平心中的波澜,程欢抬眼,淡淡地扫了一圈卧室的摆设,不觉惊讶——一点都没变。
看那边那个柜子,依旧是那珍贵的紫檀木书柜,雕花精致华美。她记得有一次,自己就是被程余大力地推到了那个柜子上,柜门把手隔得她后背生疼。她听见程余对她冷冷地说:“程欢,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再看那边的红木小茶几,那是程余以前的书桌,他总是不愿意好好写作业,总喜欢把纸笔都挥到地上,然后命令自己在一分钟内收拾好。看着重归整齐的书桌,程余又会嫌弃地拂袖而去,离开时,不忘回首对她说:“程欢,我不想再看到你。”
失神中的程欢无意中感觉到搂着自己的手臂紧了紧,再回神时,猛地发觉紧贴着自己后背的,正是程余的胸膛。男人像是紧搂着容易跑丢的小动物一样,紧紧地将程欢拥在怀里。
程欢有些恍悟地眨了眨眼,此刻他的清浅气流正徐徐打在自己的脖颈,带着些微热度,让她的心脏都不自觉地变酥。
咬紧唇,程欢不觉苦笑,程余,如果你知道你方才用力满足的以及此刻怀搂着的人,就是当年你讨厌至极的程欢,你又会作何感想?
回忆的闸门一旦开启,就难以闭合。多年前的一幕幕像是凝结成了一部幻灯片,简单的几个画面,便勾勒起她那灰暗的年少时光。
余哥哥不喜欢程欢。余哥哥讨厌程欢。余哥哥希望程欢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在程家的两年中,程欢告诉自己最多的三句话。但同时,她又告诉自己:
程欢喜欢余哥哥。程欢不管怎样都不生余哥哥的气。程欢不要离开余哥哥。
因为程欢知道,离开余哥哥,就意味着自己要离开程家,而弟弟,也就没有办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念及弟弟,程欢记忆深处的那些苦痛,终于席卷而来。多少年后她才明白,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姐姐,因为真正的好姐姐,是不会将自己亲爱的弟弟留在那个魔窟一样的程家,受尽程余的冷眼。
眼角的泪止不住地滚落,身后的人睡得正酣,程欢只能咬紧了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响。只是浑身的颤抖,却怎么也止不住。
程欢恨,恨透了此刻拥着她的这个男人,就是他,夺走了弟弟年轻的生命——
程欢离开程家的两年后,正是弟弟该上小学的年份。那时候,程欢因为太思念弟弟,也为了想要看看弟弟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开心模样,便几乎每天都和席让一起,候在程家大门外的草丛里,只渴望见弟弟一面。
程欢和席让一等就是一个月,当她终于看到弟弟的身影时,却发现他是被人抱出来的。程欢看到抱着弟弟的管家脸上凝重的神色,直觉有恙,便跳上席让的自行车,一路疯踩脚踏,跟去了医院。
而因为程家人都认识程欢,所以她只能躲在楼梯间,待席让问清一切。程欢在楼梯间等了很久,席让来来回回好几次,皆问不出结果。两个人就在医院里候着,到了晚上就去医院大厅的长椅上睡一觉,醒了就跑上楼,尽其所能地打探弟弟的病情。
终于,席让从护士的口中得知了一切。程欢弟弟患的是白血病,送来时,已经到了晚期。程欢一下子跌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席让却劝她,或许她可以救她的弟弟。程欢虽小,也不懂什么叫骨髓移植,但只要席让告诉她该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程欢出现在程向东和程余眼前的时候,程向东仅是愣了愣,但程余确如见了瘟疫一般,或许命人将她拖走。
程欢哭喊着求程余,她可以救她的弟弟,让她救她。程余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不耐烦地撵走她。绝望至极的程欢“扑通”一声跪在程余面前,“余哥哥我求你,让我试一试,也许我就能救活我的弟弟,请让我验血,余哥哥我求求你告诉爸爸,我可以救弟弟……”
后来,程欢是被程余的手下扔出的医院。程余冷言看着程欢被扔到医院楼外冰冷的水泥地面,面无表情地对着程欢说:“程欢,没人能救得活你弟弟,你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