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极生悲。”陈霁随口应道。
“呃……”青狐嘴角抽搐,“这可真喜庆。”
道路两侧的行道树下,瞧准商机的商贩们张灯结彩,一路吆喝着自己的货品,路尾的小广场上,以乡镇政府特别搭建的九鲤戏珠灯架为主,四周环绕着各商家的宣传彩灯,加上广场边沿被缠上彩灯的树,一时火树银花,美艳至极。
周遭人声嘈杂,人影叠乱,陈净隐将口罩摘下,深深吸了一口气,“闷死我了。”
郑老太太作势要掌他的嘴,“过节呢!动不动就说那个字,你们这些孩子,真气人!”
“啊,那边有卖茶水!太伯祖母,我去给您买茶!”陈净隐拨开人群,拔腿便跑。
“小心跑散了!”郑老太太急得直喊。
人群似潮水般瞬间回拢,将陈净隐淹没在重重叠叠的身影后头。
“净隐!”郑老太太伸长脖子往人群外头瞧,“可别走丢了!”
“别急,我去找他。”青狐将刚才扯下的彩带塞进陈霁手里,嘱咐了一句照顾好外婆后,循着陈净隐跑远的方向,追了过去。
陈霁搀着郑老太太,两人守在原地,不敢走开。
“龙头过来了!”远远的楼房上,有眼尖的人热闹地喊道。
“哎呀!”郑老太太急道:“人群要乱了!”
果不其然,随着那人的一声吆喝,前方远远传来的铜锣声也渐渐清晰起来,人群开始纷涌后退,挤得郑老太太与陈霁不得不随着人流踉跄移动。
慌乱中,陈霁惊觉有人在扯她的衣摆,她低头,惊讶地看见一个只有六七岁儿童高的白发老头正不依不饶地揪紧她的外套。
那老头的眼神浑浊暗黄,在密密斜斜的皱纹斑痕间,上挑着看向陈霁,那目光,让陈霁联想起污糟暗巷里的黑鼠,狡猾,世故,随时都能扑过来咬走你的一口肉般。
充满危险。
陈霁回头看向郑老太太。
老太太见外孙女看向自己,以为她在担心那走散的二人,便笑着安慰道:“没事的,青狐认得回家的路。”
陈霁低下头,默默松开紧搀着外婆的手。
外婆看不见那老头。
人群还在汹涌后撤。
松开了手的陈霁很快便与郑老太太走散了。
老头桀桀怪笑,“你不用防着我,我不会对那老太婆下手的。”
陈霁站在陌生而躁动的人群中央,低头看向紧攥着自己衣角的老头,平静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灯。”老头笑得眼尾眯眯,“小姑娘,你对所有人都是这样不客气吗?”
“既然不是人,就不用说人话了。”陈霁将手□衣袋,“你找我,有事吗?”
“我听说你在做生意。”老头的手攥得更紧了。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飘忽,陈霁注意到那些涌动的人潮在自己的视野里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转了转脖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在拿你们的命换我自己的命。”
“嘿嘿,我知道。”老头一笑,一张暗红色的嘴便歪到一边,“文兴巷的青青,是只有二十几年阳寿的短命鬼,靠着和妖怪交易来延长自己的生命。”
“既然如此,”陈霁闭上眼,再睁开眼时,路还是那条路,张灯结彩,光影绚烂,人群聚散,欢声笑语不断,只可惜,花非花,雾非雾,物是人非事事休,眼前所看到的,未必是真,“你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找到我的妻子,”老头低头,他的声音像被轻风吹散开的白发般,“……我找不到她了。”
“啊哈哈哈!”在迷离的花灯会上找了一圈的两个人停歇在广场的鲤鱼灯柱下,老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陈霁,眼神放肆,之后便仰天长笑,“你说我们俩这样像不像暴发户带着小蜜逛灯会?别人会不会羡慕我老牛吃嫩草?”
“……你确定你妻子是迷路失踪,”陈霁低头瞥了眼只到自己腰部的糟粕老头,眼神越发冷淡,“而不是嫌你耄耋衰朽,进而一枝红杏出墙去?”
“黄口小儿胡说八道!”老头勃然大怒,“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妻子!”
“……哦。”陈霁的眼神漫无目的地飘向远处。
“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头尽管怒极,却依然没有松开陈霁的衣角,“你不相信我说的吗?”
“我信啊。”陈霁随口接道。
“……你根本不信。”老头颓然地低下头,口气俶尔沮丧,“所有人都不相信郁象对我的感情,这对她不公平。”
“我信不信根本不重要,”陈霁的口气极淡,她仰望着身旁的高耸鲤鱼灯,视线凝聚在最顶上的那条辉煌彩鲤,以及它口中的皎洁白玉球,“只有你相信,对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