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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自家中来(251)

可等到腿上的第十一个月牙印消失后,他还是无可奈何地睡着了。

可能是因为警察抓住他时大声宣布的那一声“杀人犯”触动了他的神经,他做了一个很久没做过的梦。

梦里的他站在一条荒无人烟的大道上,左边是火海,右边是汪洋,他赤着脚往前走,每踏出一步,脚下都是深深凹进去的积雪,他走着走着,忽觉脚下踩到异物,他便跪下来扒拉积雪,积雪触手即化,在融化的一滩积水中,他突然看到一张脸,一张深深埋藏在雪底下的脸。

那是一张年轻秀美的脸,闭着的眼上睫毛卷翘,嫣红的双唇微微张开,神态安详恬静,像睡着一般。

泰顺呢喃着唤她的名字,“舜雨……”

那张叫做舜雨的脸一动不动,泰顺没有办法,只能更用力地扒开周边的积雪,果然,女孩的脸旁出现另外两张较为苍老的脸。

“爸爸……妈妈……”泰顺跪在湿漉漉的雪地上,他怔怔地低着头,不大的眼睛瞪到极致。他觉得自己在流泪,可是用手一抹,被冻得通红的指尖上全是血。

“……泰顺……”有个熟悉的声音从遥远暗沉的天际传来。

泰顺抬起头,“……师父?”

“泰顺……”呼唤泰顺的人果然是陈霁,“醒醒,你在做噩梦。”

泰顺低头看向雪地下的三张脸,他知道自己在做梦,这个梦他太过熟悉,以至于他在进入梦境的前一刻,便已经清醒。

“师父……”泰顺平静地睁开眼,眼前还是那间矮小遮敝的暗房,唯一不同的是,这么小的牢房里此刻多了个人,“你怎么来了?”

陈霁站在窄铁床前,她的身形在黑暗里显得越发消瘦,只有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静,“泰顺,后天b城的警察就会来,他们要把你带回去判刑。”

泰顺平躺在床上,“嗯,我知道。”

“泰顺,还记得在小巷子里我和你说过的话吗?”陈霁轻声问他。

“什么话?”泰顺回想,“骂我那次吗?”

陈霁低低应道:“嗯。”

泰顺笑了,“我印象最深的是你嚷嚷着徒弟要听师父话那句,那是你第一次承认我是你徒弟。”

陈霁没有搭理他的玩笑,“我问过了,你的犯罪情节比较严重,加上畏罪潜逃,不可能轻判。”

“哦,”泰顺语气极轻地接道:“应该是要判死刑的。”

陈霁略略沉默,但还是问道:“泰顺,我一直没有过问你的事,不管你的过去如何,我只相信我所认识的现在的你,你很好,一直都很好,我唯独不满的只有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泰顺从床上坐起来“……自轻自贱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吗?”

陈霁点点头,“挺有自知之明,不至于没救。”

泰顺苦笑,“……师父,你有时候说话挺毒舌的。”

陈霁终于笑了,“无毒不师父嘛。”

泰顺“嗤”地一笑。

陈霁坐到泰顺身边,轻声叹一口气,“泰顺,你为什么要杀那个人?”

他们俩叽里咕噜扯了许久,话题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到了这个地方。

你为什么杀人?

泰顺坐在坚硬的铁板床上,他的背弓成虾形,两边胳膊僵硬地支撑在膝盖上,他一直很瘦,瘦瘦的脸颊上除了黑暗外,仅剩下两粒亮晶晶的眼珠子。

陈霁不想逼问他,便静静地歪着头看他。

泰顺忽然笑了,“青狐怎么没来?”

陈霁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他有事忙去了。”

泰顺又笑,“师父,你跟我讲讲你家里的事吧?”

“我家里的事?”陈霁微愣,但她还是想了想,说道:“我家的结构很简单,但我家每个人好像都不简单。我没见过我外公,但我对他一点也不陌生,他好像永远都存在在我们家人的生活里。我外婆脾气比较急,喜欢恐吓人,但每次家里遇到什么事,她都会勇敢站出来面对,我妈妈说过,只要我外婆还在一天,她就永远都有安全感。”

“我听青狐说过,你妈妈是个很有趣的人。”泰顺笑道:“有机会真想见见你父母。”

陈霁想起很久未见的父母,黑暗里的眼神也变得深远起来,“我爸爸和妈妈……他们是最好的人。”

泰顺静默半晌后,浅淡地笑了,“我爸妈也是很好的人。”

陈霁笑了笑。

泰顺笑着说道:“其实你上次说得都对,我确实是南方人,在我六岁的时候,我生父赌博欠下高利贷离家出走,我们家从那时起再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妈妈带着我逃跑了,我们一路搭乘火车,没命地远离故土逃向西北,在途中妈妈把身份证掉了,她本来就没什么学历,没了身份证更不可能找到稳定安全的工作,我们住在桥洞里,风餐露宿,妈妈只能去打短工做苦力,就是那种可以日结工资的工作,后来在工地,妈妈遇到了爸爸,哦,不是我生父,是我的继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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