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中国人。”
“中国人怎么会长这样?”小女孩A没被糊弄过去,“中国的男人才不扎头发呢。”
嘿,这小姑娘还知道什么是男人了。
“他是长得美的那种中国人。”乔信说。
“切。”小孩儿中嘘声一片。
张咸右看了一眼乔信,后者装作没看见他利剑般的眼神。
所谓的教小孩网球,就是先一遍一遍纠正他们挥拍的姿势,再在网前喂球。分成两个组,乔信带四个,张咸右带四个。刚好德智医学院的网球场有两个。没喂球的就在一边挥拍,喂球的就站到网前。
好像是才练习了不久的一群孩子,姿势有些不太好,徐教练教的都是东方式握拍,乔信和张咸右也是,所以指导起来并不困难。
大约到了下午五点,便是小孩对墙练习的时间了。八个小孩占据了墙面外的场地的半边,乔信和张咸右也不好假公济私打网球,只好站在一边看。
夏至就快来临了,即使是接近五点,太阳还是很大的。戴了帽子只能遮住部分的脸,张咸右穿了长袖,他不喜欢被晒,很多皮肤白的都不经晒,一晒就会红,就会脱皮,也正是因为如此,夏天还要穿长袖打网球让他很受不了,这一年来基本上就没怎么玩了。
“你昨晚刚值了夜班,中午没睡够吧?回去歇着吧。这有我盯着。”乔信对张咸右说。
“我不困。”张咸右说。
本来见习生是不用值夜班的,但是今年实习的五年制学生实在太牛逼了,时常以考研要复习的名义不去上班,排班的那位00七年制的师姐很苦恼,因为假如只有007的实习生值班的话,就会变成三天一值的噩梦。因此,本来就当作实习生在使用的张咸右和乔信便理所当然地被排了班。
“昨晚没什么事吗?”乔信问。
张咸右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乔信抬头看他。他的黑眼圈明显不是没事的表现。
“你的一床病人转走了。”
周末的查房,见习的一般一人去一天,今天早上张咸右值了夜班,就顺便把事情做了,乔信是明早去的。
“谁?怎么了?”
张咸右犹豫了一下,说:“你的十六床。”
“她不是快出院了吗?”她住了一个多月了,先是化疗,等到肿块缩小了,便做了手术,手术还是比较成功的。
“她昨天晚上吞了玻璃。转外科去了。”这便是张咸右黑眼圈的由来。
乔信懵了,他看着张咸右的脸显得那样的不知所措。
“她不是快出院了吗?”乔信重复着自己的话。
“听说她家里人得病了。”
孩子们没有认认真真在练习,有几个打闹了起来,乔信看着他们灿烂的背影,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人总会有点儿什么事的。”张咸右说着自己可能想到的最好安慰。
第二十二章
张咸右现在每天都做翻译,除了值班之外,一三五晚上去做家教,周末在网球场教小孩儿。翻译的话,中文翻译成英文,一千字汉字80块钱;家教一小时12块钱,网球场一次100块钱。家里每个月固定寄来300。他本想一点点还上乔信的钱,不过后者说一次性还就可以了。所以,他在攒钱。
林溪自出院以后就没有和他再联系。明明是男女朋友,一个班的,一个学子苑里住着,一个医院里见习,却怎么也没碰上面。她在躲他,张咸右也没有找她。
周末傍晚他有时一个人去江滩转悠,有时候黄彪和他的滑轮也一起去。他可以在江滩边上坐上很久。看着夏天里一场场雨过后渐渐涨起来的江水,渐渐消失在水面下的岸边野草和砂石。
晚间江边的风很大。可以吹散所有的暑气。
黄彪则是在江滩公园练着他的滑轮。乐此不疲。
他觉得自己变得像个老头子了。
所以对黄彪那种青少年状态的激情很是羡慕。
有时候他想,闭上眼睛就是昨天,睁开眼睛就是今天。那么,什么时候是明天?
明天永远是明天。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江滩边上的台阶上,好像老僧入定。天渐渐地黑了,江面上的渔船沙船开始点起了灯。
他的电话响了。
他缓慢地伸出手,翻开书包,翻出压在底层的手机。
林溪的。
他接起那个电话。
“喂。”
电话的那边静了一会儿,传来林溪有些过于正式的声音:“咸右吗?”
“是我。”
“你现在在哪儿?能见我一下吗?”
“我最早半个小时以后在学校。”
“我等你,我在碧珠长廊靠近医院的那一头等你。”
张咸右收线,站起来。